返回往事(1 / 1)月满维扬君知否首页

是夜。    又开始下雪了。    室外北风呼号,屋子里却是暖洋洋的。岳知否仍坐在榻上,她身旁放了一张小案,上面仍是粥和小菜。在小案的对面,白维扬正斜靠在墙上坐着,他拿着一个话本子,看得飞快,也不知道究竟看进去了没有。    现在岳知否睡在外面的榻上,白维扬则睡在里屋。步子宣曾经殷勤地提出,旁边的另外一个房间已经打扫好了,请白维扬搬进去。但由于两人都察觉到这个步子宣态度并没有特别友好,而且现在魏王还没回来,燕恒的事情也还没有被时间掩埋,他们都怕步子宣私自搞些小动作。于是,白维扬就借岳知否伤不曾好,这里仆役太少为由,自己留在了屋里,说要照顾她。    白维扬对步子宣,那是一点也不客气。上次步子宣仪式性地让他有什么问题都和他说,于是白维扬便让他把岳知否的饭菜改一改,还列出了一长串她不应该吃的东西。岳知否当时就在白维扬旁边,她看见步子宣那双鹰隼一样锐利的眼睛,忍不住用审视的目光怀疑地看着白维扬。他是没察觉到自己这句是客套话,还是……感觉到自己对他有点敌意,所以故意整他?步子宣的神情里有些疑惑。    虽然疑惑又无奈,但鉴于白维扬是他们藏在鱼腹中的利剑,步子宣还是记住了白维扬的那一串不准送来的食物,并且保持着一个有礼而又有点僵硬的笑容,退出去了。    在白维扬的提点之下,岳知否拿到的饭菜比上次的更加清淡了。整整一张案几,都是浅淡的颜色,看着便让人觉得有些丧气。唯一还勉强值得称道的,大概是小小的一碟栗粉糕。    白维扬看见岳知否首先对这碟糕点下手,便挑了挑眉,问道:“好吃?”    “嗯。”岳知否这次说的完全是真心话,虽然栗粉糕是到处都有的寻常东西,可王府里做出来的就是不一样。街上卖的栗粉糕常常做的太湿了点,吃起来黏糊糊的。但王府里的这一份糕点却是恰到好处,既不会松到散开,也不至于黏成一块。看白维扬将信将疑,眼神中似乎还带着几分轻蔑地看她面前的栗粉糕,她把筷子掉转过来,递了给他。    白维扬饶有趣味地接过筷子,夹起一块,吃掉。    吃完,他往墙上放松地一靠,他笑起来,拿手里卷起来的话本远远地指一指桌上的糕点。“这的确比街上卖的要好得多,不过,都说‘曾经沧海难为水’,这也就……尔尔。”    岳知否对他这个人本来就没多大兴趣,对他即将开始的美食话题也没多大兴趣。听他这么说,她敷衍地笑了笑,反问了一句:“那哪里有公子所说的沧海了?连王府里都没有,那皇宫里可有了?”    白维扬仍看着话本子:“相府里就有。”    岳知否也没看他,她端着粥,随口道:“是吗?”    白维扬快速地翻话本子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看到现在还看着同一页。他顿了顿,才说道:“你自然不知道,你什么都不……”他后面半句似乎是句抱怨。他停住了,没再说下去,只继续拿起话本子,快速地看。    他虽然没再说,岳知否却被他这一句,引起了几天前在将军府的时候的一段回忆。    当时她躲在房梁上,看着韩退思读白维扬留下的一个记事的本册。韩退思一路从前面开始翻,翻到离本子的最后还有五分之一左右的地方,他小声读道:“呵,居然,居然不领情。”岳知否看到这段话后面的一大段文字都被涂掉了。接着韩退思从被涂掉的文字后面继续开始读:“算了,怪我。”    岳知否当时一副心思都在痛恨韩退思,她并没有多留意白维扬本子上那些无关紧要的词句。韩退思翻过一页,这一页的文字又被大量涂抹。整页纸只剩了一句话。“我不信。我就要看她到底有多少借口。”    再过了几页,整个本子都几乎被水洇了。韩退思没有兴趣去研究这些文字,他把本子重新翻到开头,询问每一个曾经出现在白维扬记录中的人的下落。    现在坐在榻上,慢吞吞地喝粥的岳知否,却忽然察觉,白维扬的这段记录是和她有关的。她的粥碗端在嘴边,她却没有喝里面的粥。尘封了多年的回忆一下子浮现了出来。    她记得那时候是夏天。就在她被上京卫重伤的那年的夏天。    当时她的伤已经差不多好了。过去了差不多半年,她已经几乎记不得白维扬长什么样子了,可她还清清楚楚地记得,白维扬当时在林子里和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某一天的半夜,她莫名地从梦中醒了过来。由于那时候天气很热,她觉得自己浑身都是黏糊糊的,一醒过来,也就睡不回去了。她躺在床上睁着眼,心里烦躁得很。漫漫长夜,无事可做,躺着躺着,她忽然觉得有点饿。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了两把熟悉的声音。    是洪青和关雄飞。    先说话的是洪青。“留到明天就不好吃了,你说我要不要叫醒她?”    关雄飞说道:“算了吧,你刚刚听说有吃的,跑得像只野猪,你以为她还没醒么?”    洪青啐了关雄飞一口:“你才野猪!”他轻轻敲了敲门:“知否?醒着么?”    岳知否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听到洪青敲门,也就应了一声:“我醒着,什么事?”说着,她起身去开了门。洪青从外面递进来一个小小的纸包,笑嘻嘻地说道:“拿着,栗粉糕,这份是你的。”    岳知否正饿着,便笑着接过。她一边拆着纸包,一边问道:“谁那么好特意买了吃的给大伙儿消夜啊?”洪青说道:“算了吧,我们这群懒鬼,哪里有人肯出去?是刚刚四公子送过来的,一人一份,这份是给你留的。”    岳知否一听“四公子”三个字,立即就没了兴致。她明知故问:“你说这是什么?”洪青还没反应过来有什么问题,便答:“栗粉糕啊。”岳知否说谎:“啊,原来是栗粉糕啊。我不吃栗子的,真不巧了。——洪青你要么?给你吧。”    说着,她忙把手里的糕点包回去,塞到了洪青的怀里。    洪青奇道:“你不吃栗子的么?我之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岳知否:“你……你没留意而已。”她赶紧赶客:“你们快走,别拿着它在我面前晃。惹得我都饿了,我又不吃。”    洪青只好拿着纸包,说道:“好吧。那你快睡吧,我们走了。”    岳知否看他们走了,便立即把门关上。屋子里没有点灯,漆黑又寂静的室内,她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她靠在门上,仰头望着面前的黑暗。身上那些早就痊愈了的伤口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痛楚将她沉睡的恨意给唤醒过来了,她仿佛又听见那个人用带着讥诮的语气说道:“老头子还真不把韩退思当回事啊。”    她虽然心里清楚,他送到这里的栗粉糕,每个人都有一份,她就是故意推辞不吃,他也不会知道。但现在的她,仿佛感觉到了反抗的快感。她从心底里厌恶这个人,他的一切,就是再好她都绝对不要。    过了一旬,白维扬又在晚上送点心来了。这次点心换了,栗粉糕变成了白糖糕。岳知否一看那一模一样的纸包,又托辞说自己不喜欢在夜里吃甜的东西,把自己那份塞给饿鬼洪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