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十五回:顺水而下的花灯(1 / 1)遗梦蓝桥首页

微蓝入洛府,也与之前一般无二,左不过是晨昏定省麻烦一点,洛老夫人或许因为有旧情在,对她嘘寒问暖,比之之前,热情了不少,连带晚微蓝一些日子上京都的刁嘉,都得了上宾待遇。    洛二夫人对她尤其之好,看得旁边一派人都齐齐眼红,可蕴笙不在,娇娇又因年岁渐大,反而被束至高台,这让微蓝想找人说个体己话都困难。加上前路茫茫,微蓝对将来的情况,一无所知,郁郁寡欢了好一阵子。  再有洛元,洛康都去太学念书了,二房的院子,人气不高,想想连同芊芊,洛康都不来找麻烦了,微蓝实在感觉冷寂之感日盛。    钓鱼和女工,微蓝没兴趣,书画她也是做惯了的,洛二夫人心疼她天天沉默寡言地坐在书案前,终于在七月初七松了口,让南风,南诗陪着微蓝出去转转。    日子无趣,又担心莫名其妙被找了婚事的微蓝,对出去玩这回事,也没表现出太高的兴致。    “奴还在老家的时候,正是双吉之日,姑娘家都会结彩楼子,并且在庭院中摆满瓜果,用以乞巧。”    “奴家中还以面粉和糖为馅料,制成各种形状小果,再以油煎之,叫做巧果。佐馅也多,莲蓬、白藕、红菱都好,一口咬上去,香甜可口。”    南诗讨喜地一直巴拉巴拉,微蓝神色淡淡地看周围这万家灯火,路上张灯结彩,各色灯笼欢喜热闹,正巧三人走到九曲桥头上,微蓝抬头看烟花璀璨绽放,这才露了笑脸。    南诗,南风对视一眼,稍稍放心。    杨柳依依,晚风徐徐,她们所在的这处九曲桥下,便是京都的护城河,桥上人来人往,手提灯笼,笑得欢喜畅快,桥下舟行舟止,船上热闹,笑声感染人心。不远处的溪亭里,青衣翻转长袖,武生功夫了得。    微蓝回头看看一直卯足劲,想要让她松快些的两个小丫头,伸手一人头上轻轻弹一下,“我瞅着那处捏面果的摊子,生意极好,不如去看看。”    一见微蓝活泼起来,二人哪敢说不好,一左一右护着微蓝过去,经营摊子的,是个面善的老人家,一把小刀在他手上转得飞快,手头功夫熟练,三两下就做成一个,递给旁边争先恐后的小孩子,微蓝打眼望去,人物里有什么八仙过海,还有环肥燕瘦的美人,英武不凡的将军,除了人物,还有好些个动物。    微蓝站在后头看了好半天,被一群孩子挤来挤去,推到了老人家前头,只见他略有浑浊的眼一瞟微蓝,有些枯哑的声音说道:“姑娘可有看中的?小老儿这笑靥儿油面糖蜜,香甜可口,我看姑娘一身华贵,不如拿上几个?”    老人家满脸带着讨好,生怕失了大主顾一般,微蓝心觉老人家生计不易,摸了摸袖兜,竟然空空如也。    微蓝凝神一想,难不成刚刚人来人往,谁偷了她的钱袋子去?转头就想唤南风,南诗付钱,就见老人家不高兴起来。    那原先讨好的脸,变得皱巴起来,表情不耐,略略打量微蓝,眉头一皱,挥手嫌恶地赶微蓝:“不买就走,别在这儿耽误小老儿生意,这笑靥儿本就不是你这年纪玩的,好好的一个大家小姐,偏偏学人家骗小老儿,走走走!”    “唉,你这小老头,我家小姐……”南诗迅速出击,被旁边的孩子推搡了下,再见微蓝表情淡然,止了话头,“不买就不买,谁稀罕!”    南风拽拽微蓝的衣袖,三人算是灰溜溜地从一群孩子的包围圈里退出来,倒见微蓝叹了口气,“我一个月的月钱丢了呢,你们俩谁带钱袋子了?”    南诗不好意思地对手指,“奴想着,南风姐姐会带罢。”    微蓝又满怀期待地看向南风,南风尴尬一笑,“奴的银两,怕是只够买盏小花灯。”    三人齐齐叹气,又互相看了看,笑出了声,南风拉了拉微蓝的水蓝色衣角,痛快地掏出三枚铜板,有些无奈地一字排开,“奴身上就这么些,都与小姐去买花灯罢。”    微蓝矜持一笑,想着总算可以找些乐子了。哪里料到南诗凑过来呵呵一笑,“近来小姐一直心绪不佳,放盏花灯,看看老天……都说牛郎织女……”    南风这也反应过来,两人一唱一和:“都道缘分天定,这花灯顺水而下,我们去看看它停在哪里?”    微蓝被两人这初级的调侃闹得脸一红,心里揣了个小兔子,嘴上压住笑意,“那放一个看看,我不过好奇啊,可没别的。”心里暗暗有点期待,不知花灯会飘向哪里?    微蓝去挑了一个最小的花灯,点亮了它,天上的天灯缓缓升起,她看着她的花灯随着波浪,漂得顺滑,不经意就剥开人群,眼睛看着花灯,跟着它走。    南诗,南风也跟着后面追,她们刚刚逛了大半个场子,如今又向着另一个方向去,原先等候在坊口的马车以为她们逛完了要回来,却只听南风吩咐了下,拿出顶帷帽,又追着微蓝而去。    阿西看看天色,又无奈地往车框上一靠,重重一叹气,心觉逛街的姑娘家,还真是可怕,街市这种东西,是横看竖看都没甚差别的,怎的每个姑娘都能逛出朵花来呢,真是匪夷所思。    “小姐,小姐,……”南风追上来,兜头给微蓝一罩,复而压低声音:“被别个知道小姐追着花灯跑,必定传得不像样子,还是周正些个好。”    “对……对啊,”南诗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就南风给微蓝戴帷帽的档口,她焦急地指指河面,“碰……碰上了!”    微蓝回头,透过薄薄的纱幔,视线有些模糊昏暗,就见自己的花灯,和另一个稍有接触,又回旋过来,在水面上漂亮地打了个圈,停在一处不动了。    微蓝表示,蓝楠当年高考,都没这么紧张过,她身子僵了僵,有些焦躁,又有点说不出来的欢喜,看了看身旁的,那个花灯的主人。    瞬间感觉火气冲天,是个男人,而且长得斯文俊秀,关键是,她还认识!    这懵懂迷茫的鹿眼,不是严穆又是谁!    满腔期待瞬间付之东流,老天,就算不是个青年才俊,也给个心无所属的吧,给她一个,暗恋蕴笙的,还定了婚的人,算什么缘分!    严穆显然还没认出她来,愣愣地看了水面情况许久,略微看了看自己身侧的另一人,礼貌地和微蓝一躬身,微蓝没等他行完礼,没好气地道:“你去哪处放花灯不好,非得到这儿!”跺了跺脚也不待严穆反应,回头看南诗南风一眼,“回家去!气死我了!”    严穆这才注意到有些尴尬的南风,南诗,咀嚼了下刚刚面前女子的话,“是蓝儿姐姐……”    南风,南诗无奈上前回礼道:“确是我家小姐……”    严穆尴尬地又侧身看看,解释道:“其实这花灯,……”    微蓝一头火气冒在头顶,哪里想听他解释,打断说:“小穆弟弟,不是姐姐说你,你既已定了于家姑娘,还在这儿放甚灯,……”这是要搞事情啊,微蓝默默吞咽了后半句,伪装端庄地给严穆行了礼,丢下不明所以的严穆便走了,南风抱歉,南诗一瞟严穆,“你说你,小姐好容易心情好些,唉……”    “其实……是幺郎的。”严穆对着南风南诗,有些委屈地说,严穆身旁一男子,长身玉立,英气逼人,两个丫头互看一眼,彼此都傻了眼。    ……    房间里的灯早已熄灭,七月的天,外头是一片虫鸣,京都是天子脚下,宵禁自然大意不得,南诗南风守在微蓝的隔间里,彼此躺在榻上都不说话,偶尔有点月光撒进来,气氛恬淡。    梆梆的打更声,一下,两下,三下,南诗忽然叹口气,坐起身来。    南风也是睡意不浓,本想着躺着躺着或许就睡着了,偏南诗这么大动静,扰得她是一点瞌睡没有。    南诗又叹口气,烦乱地骚骚自己的发髻,复而躺下,再坐起,南风制止住她的行为,恶作剧地扯扯她的头发,“你还让不让人睡了?”    南诗感觉自己一口气憋闷在胸腔,黑暗中,双眼睁得大大的,“我真是为小姐不值啊,若留在南郡多好,郡王爷和曹公子都是顶好的夫婿人选,老爷做甚又把小姐弄到京都来?”    “老爷的想法,也是你一个小丫头能揣测到的?”南风转了个身,努力想再入睡。    南诗不耐烦地将南风的身子掰过来,冷冷道:“平日小姐对你最好了,结果你都只想着自己个。”    南风不欲同她多说,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又将背丢给南诗,南诗火气更大:“你……你在背后挖小姐墙角,小姐晓得了,定饶不了你!”    南风眉头一紧,“乱说甚!”又朝微蓝的里间看看,“平日就疯疯癫癫地乱打听,回头定让小姐罚你!”    “我疯疯癫癫?哼,不就是仗着一直跟着小姐,小姐对你总要多给分体面?你在南郡同南海郡王拉拉扯扯都好些回了,都叫我看见了,还想抵赖,你还把自己个绣的帕子给了郡王爷,别以为这般私相授受可以抵赖,不然后头老爷怎的打发了郡王爷?定是你从中作梗,坏小姐姻缘!”    “胡说!”南风压低声音喝了南诗,可南诗一点不畏,接着道:“院子里大小事,不是你通气给宋妈妈的又是谁?我瞅着伊人姐姐是个极好的,现在原来的琟儿,梧桐,阿欣姐姐都回来了,看你这蹄子能猖狂多久!”    南风神色黯然,按住南诗的手,使劲一推,“你不睡就出去,一会吵醒了小姐,明个等着领罚罢。”也不回应南诗的挑衅,翻身就睡。    南诗气得牙痒,到底拿南风没办法,抽了榻上的枕头,就推门出去。    待周围都安静下来,南风偷偷对着一片漆黑,长长地叹气。    今日小姐所碰着的花灯主人,是广玉长公主的长子幺儿,也是洛二夫人的亲侄子,在吴家儿孙辈里,排行最小,正值十八,血气方刚,是京都中大名鼎鼎的吴君峤。    要说他的身世,听着很厉害,可归结到他个人这儿,好听的话儿,也并不太多。要说世袭的候府之家,掌握着好的先生,丰富的书籍,教出的孩子多半成器,而这吴君峤,却并非不成器,只因一根鲁直到底的性子,让名门望尘却步。    关键是这太平岁月的,武将的用途本就不大,吴家本要培养他读书习字,还找了严穆小公子给他做伴读,可他偏就爱舞刀弄枪,看书不过看看武功兵法,换到侯爵之家,金尊玉贵的,他即便不成器,这倒也不算甚,坏就坏在他武功兵法太过烂熟于心,一不小心却惹了祸端。    今年的春猎,明帝志皇让世家子弟齐齐参与,各家出门前都和子弟们三令五申,不得同皇上争高下,唯有吴君峤,全然忘了这点,一举夺得魁首,各家看笑话的看笑话,撇关系的撇关系,也好在京都的蒋老将军是他的师父,囫囵几句,将这事带了过去。最后竟成蒋家得了大好,连带着与蒋家结了姻亲的纪家也得了褒奖,吴家还能如何呢?就着鞭子抽了吴君峤一顿,尤不解气。却是吴君峤还梗着脖子称自己无错,气得吴家大老爷直接晕过去,连着三日都没能上朝。    也不知小姐碰上了这样的缘分,是好还是不好?南风复而想想南诗的话,她同南海郡王怎的就不清不楚了?明明是郡王总向她打听小姐的喜好,怎么就成了私相授受?南风揉揉发疼的头,明早还要伺候小姐,早些睡罢,估摸着洛二夫人还要向她问话,谁让伊人的嘴那么快,又比她会做人情?    ……    七月七一过,微蓝精神百倍,状态极佳,这会子她相信,什么缘分天定,都不过是废话,作为新世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女性,她居然否定了人定胜天?实在惭愧,所幸她也教育了严穆一顿,想着也没留什么遗憾,又继续没心没肺地过她的小日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好怕的?等她欢快地做好心里建设,果不其然,洛二夫人日常有请。    微蓝挑帘进入,便见着了洛二夫人的盈盈笑脸,她察觉到微蓝进门,便道,“我瞅瞅,紫苏啊,这年轻人,就是不能把她拘在家里,你看,总算是不再垂头丧气了。”    宋嬷嬷笑道:“还是太太有办法,老奴羞愧啊。”宋嬷嬷也是笑意盈盈地看着微蓝,眼中慈爱满满。    洛二夫人招招手,“蓝儿来坐坐,咱娘俩聊聊天。”    微蓝挪着自己纤细的身子往洛二夫人怀里去,又抬起头来,淘气地笑了笑:“可不得预祝笙儿姐姐一举得男,或者生一双龙凤胎也好。”捧着自己的手拱了拱。    洛二夫人立即面浮喜色,目光里却有些不忍,“第一胎不易啊,她小小年岁,还得在宫中经营,也是辛苦。”    约莫去年十二月,蕴笙被诊出有孕,微蓝感叹她求仁得仁,却又觉得,蕴笙在宫中的日子,怕是更加凶险了。后来南郡洛家事多,蕴笙的身子渐重,两人也少有通信,免得给彼此增加烦恼。    洛二夫人面色柔和,轻言细语道:“下月十五,是中秋佳节,皇上开恩,准咱们去参加宫宴,你也提早准备起来,别叫人家以为咱们洛家无人。”    一听说要去宫里,微蓝警铃大摇,正想推辞,却见洛二夫人已是好脾气地笑了,捻了捻微蓝的衣角,“婶娘也就是想给你添几身好衣裳,几匹好料子,谁知道……”洛二夫人忽而面有伤感,“谁知道,你这孩子还能在我眼前晃几年啊。”    这一下子,激得微蓝快掉下泪来,她鼻头一酸,有些泄气地想,反正上次让太后,太皇太后对她的印象,那么坏,这次就走个过场算了,便满口答应,又好生安慰洛二夫人一番。    “倒还有件事啊,要劳你费心,这……”洛二夫人嘴皮动了动,却没说出口,微蓝心领神会,笑道:“婶娘放心,蓝儿出去置办行头时,会请祖母准许蓝儿带着遂宁的,那孩子快开蒙了,蓝儿又不擅女工,便带他出门逛逛,略尽些姐姐的情谊罢。”    洛二夫人心里说不出来的舒服,揉揉微蓝的脑袋,“你康二哥哥若有你一半懂事,我也就放心了,”再将微蓝和她间拉出些距离,怔怔道:“这么好的姑娘,怎的就是同族呢?”    微蓝不知如何应答,只能傻呵呵一笑。    洛二夫人也不怪罪她不回话,温柔地帮微蓝挽了额前碎发,笑眯眯地说:“好孩子,回去歇着罢。”    微蓝眯眯眼,笑着点点头,心想:还好话题终结,不然她真不知如何继续,要说洛康上次送她回南郡时所说的,奉元城的闻小姐,不知道现下如何了,左右不要惹出事端就好。    想着想着,身体已经本能地对着洛二夫人福了福身,恭敬地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