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翌日,夏知秋将早衙的事托付给赵金石,她决定去查一查苏萝的事。
既然是调查,那少不了带上谢林安。这样也方便夏知秋审问事情,而谢林安在一侧笔墨记录。
夏知秋道:“依照本官的经验之谈,与其听苏萝说自个儿是什么样的人,倒不如去问问她的邻里。她那街巷的大爷大娘要是有爱嚼舌根的人,知晓的事情可比咱们多多了。”
谢林安点了点头,对她这话还是表示认同的。
就在这时,街对面的专门卖茶叶蛋的铺子到了开门时间,大娘搬开了店铺门板,见到夏知秋,兴奋地打了声招呼:“哟,夏大人,您起这么早啊!”
夏知秋对着大娘拱拱手,笑道:“本官勤政爱民,一贯起这么早。”
夏知秋显然不知晓,她勤不勤奋,不是靠嘴皮子利索,到处去说的,而是靠做的。
谢林安觉得这一幕很伤眼,微微蹙起了眉头,不忍直视。
大娘倒没想那么多,只是见官老爷这般亲民,忍不住给了句过来人的叮咛:“夏大人,咱们做邻居都这么多年了啊,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夏知秋抖了抖官服,道:“本官做这位置,那就是为民排忧解难的,您但说无妨!”
大娘给夏知秋使了个眼色,拉着她,悄声道:“前些日子,我听赵大人在店里吃茶叶蛋的时候说了。说您这儿不近女色,只近谢先生。咱们地儿小,这档子事虽稀罕,倒无伤大雅。就是您都这么大岁数了,不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要是后继无人,可不就是得罪了祖宗的?您别嫌我话多,和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儿。要不纳个小的,先把孩子生下来,到时候您要怎么舒坦那就怎么过。子嗣可是要紧事儿啊!”
没想到就连街坊邻里都知晓她和谢林安那等惊世骇俗的断袖郎君事,夏知秋头大如斗,急忙解释:“赵主簿那是造谣您晓得不?他啊,对本官怀恨在心,就想在外头捏造点本官的是非出来,泼本官脏水。”
“噢,是这么回事啊!”大娘后知后觉地道,“就是想把您拉下马来,再篡位,对不?”
夏知秋差点被大娘的话吓出冷汗,她忙道:“什么篡位不篡位的,这词可不敢乱讲,天家的事儿呢!总而言之,赵大人嘴上没把门的,他的话都是放屁,您可千万别信。”
说完,夏知秋还照顾大娘的生意,一口气买了十几个茶叶蛋,叮嘱她:“要是上次有谁听到了这个传言,大娘瞧见那人,帮本官都澄清澄清。本官是公务繁忙才不近女色,可不是喜欢什么清秀小生。”
大娘见夏知秋出手阔绰,笑得合不拢嘴,忙道:“好好好,我省得!”
应付完大娘,夏知秋犹如打了一场战一般疲惫。她不但心累,还心疼,今个儿钱花得冤枉,得好好磋磨赵金石,从他身上克扣回来。
谢林安跟着夏知秋瞧了一出好戏,他不由勾唇,戏谑地道:“夏大人果然是明察秋毫,知晓调查苏萝要去问问她的街坊邻里。可不呢?就连夏大人的邻居,都知晓您这些破事,真可谓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夏知秋没想到谢林安嘴这么损,居然还落井下石。她翻了一个白眼,对谢林安道:“我发现谢先生是真没良心。”
“嗯哼?此话怎讲?”谢林安问。
“我这样澄清,也是为了维护谢先生的清誉,难不成您想被人说是有龙阳之好的男子吗?那多不阳刚!”
闻言,谢林安半晌不开腔。他垂眉敛目,许多后,轻轻道了一句:“若是和你有染,倒也无伤大雅。”
谢林安说话,犹如蚊虫嗡嗡,夏知秋没听真切,下意识问了句:“谢先生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谢林安催促夏知秋行路,冷冷地道,“别问那么多了,先去寻苏萝的家,办正事吧。”
“哦,好!”夏知秋拎着那茶叶蛋,继续朝前走。她想好了,待会儿就拿这茶叶蛋当见面礼,给街坊邻里送去。手上带礼,总比两手空空来要好。她可是想做那种,能和广大老百姓打成一片的、和蔼可亲的好官。
整个吉祥镇,不认识夏知秋的市井百姓实在是少数。因此夏知秋随意一打听,便有不少爱凑热闹的百姓上来,你一言我一语提供消息。
问起苏萝和她兄长的事,住隔壁的叶大婶道:“苏萝是个好姑娘。三年前,我上山摘野菜,摔了脚。家里儿媳妇儿子都出去插秧了,就是苏萝上门来帮我煎药,伺候我这个老婆子的。她啊,说话细声细气,温温柔柔,那是乖得不得了!”
叶大婶刚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接了一句:“哦,对了。苏萝哪哪儿都好,就是有一点,她记性不大好。早晨和她说过的事儿,午间问她,她就给忘了,还得再和她讲一句。不过小姑娘嘛,总有忘事儿的,这有什么。”
叶大婶话音刚落,又有一名年纪尚轻的新媳妇蹑手蹑脚凑上前来,出声:“从前我刚嫁到婆家,过年的时候,不太会打年糕。苏小姑娘瞧见了,还特地绑上襻膊,过来帮我蘸水打年糕。”
新媳妇想起苏萝小小的个子,却很卖力帮忙捶年糕,心疼得不行。这样乖巧的小姑娘,又怎会有这样难的命呢!
新媳妇叹了一口气,哀伤道:“苏小姑娘人很好,也热心肠,就是可惜她突然不见了,如今也不知去向。若是她和此前的女孩儿一样,都是神藏少女,被神佛藏起来了,那也是她命里的造化。她人间虽命短,却有佛缘,如今该在天上当回玉女,重新享福了。”
关于“苏萝不是无故失踪而是被囚禁”的事情,夏知秋这边还是保密状态,没外露出去,因此大家都觉得苏萝无缘无故失踪,她的兄长悲痛欲绝,因此逃离了吉祥镇。
夏知秋听完她们说的事,叮嘱谢林安将这些消息记录在册。她连连点头,心想,看来苏萝在旁人口中,名声颇好。
这时,叶大婶瞧见了自家孙女儿,她突然招招手,喊人过来:“阿绫,你过来!”
“祖母,你喊我?”阿绫如今十岁了,她听到祖母喊她,忙跑了过来。小孩子天真烂漫,连蹦带跳过来的时候,脖子上的银项圈都在响动,时不时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叶大婶最疼爱这个幺孙女儿,她把阿绫搂到怀里,指了指夏知秋,道:“夏大人在这儿呢!祖母记得你之前常去苏萝姐姐家玩儿,你给夏大人讲一讲苏萝姐姐!”
提起苏萝,阿绫的脸色不知为何变得煞白。她垂下头,支支吾吾:“那么久的事情,谁记得呀?”
叶大婶就是想在夏知秋面前多露露脸,此时见阿绫不肯答话,顿时沉下脸来:“就过去三四年,你咋会不记得?小时候还哭着喊着要去苏萝姐姐家玩儿呢!拦都拦不住!哦,说起来,后来你咋不去了?之前这么喜欢苏萝姐姐,后来见着她,就跟耗子见着猫一样,怪叫苏萝姐姐伤心的!她还特地给你送窝丝糖呢!”
夏知秋是知晓小孩的脾气的,小的时候就乐意当大孩子的跟屁虫,要是有哥哥姐姐愿意带着,那就是小尾巴一样甩都甩不开。
既然阿绫这般喜欢苏萝,为何后来又谈她色变呢?
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谢林安看了半天没出声,此时难得开口,和夏知秋说悄悄话:“一提起苏萝,那孩子的脸色就不大对劲了。她不敢和人对视,膝头紧贴着,手掌也交握在一块儿不断磨蹭,可见是很慌张。你不妨借一步问话,她没准知道些什么。”
夏知秋也觉得阿绫有点古怪,她遣散了围观的人,和叶大婶打了声招呼,特地把阿绫带到了没人的角落里。
夏知秋不急着问阿绫的话,而是先让谢林安买了一包窝丝糖回来。夏知秋当着阿绫的面拆开油纸包,把松酥香甜的糖窝窝递给阿绫,道:“你知晓我是谁吗?”
阿绫不敢接糖,怯生生地道:“官老爷”
夏知秋哄孩子:“官老爷呢,就是为民办事的。你看戏本子里常说的青天大老爷,可不就是本官吗?所以说,官老爷是好人,不用这么怕本官。待会儿问你什么,你说什么,明白吗?来,咱们吃口糖,慢慢讲。”
糖果糕点什么的,又不是每天都能吃到的。阿绫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到糖,她也馋糖啊。
于是,阿绫禁不住诱惑,伸出手去,拿住了窝丝糖:“谢谢官老爷。”
“嗳,这就对了!”夏知秋没打算吓唬孩子,等她吃了两口窝丝糖,放松了警惕,不再紧张了,她继续道:“你吃完糖,咱们就来聊一聊苏萝姐姐的事。本官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