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桑山 没有什么事情比此刻的夜二更加烦躁,手里捏着冥帝传来的信件,他的头快要炸开了,婧慈太后的十八禁军将皇宫禁封在密咒中,他这辈子最头疼的事情便是解咒,蹲守在南都城七日,他已经收到冥帝七封书信,唉~ 他可不想一出来就落得个办事不利的名声,可是眼下的皇城密咒,夜二觉得此刻需要去春风苑走一遭,没有什么烦心事是那里解决不了的,一夜慌度,二夜慌度,事情没有丝毫进展,就在他游荡在南都城的第十日,冥帝的催命书信突然断更了,这令原本急躁的人更加烦闷,是失望了么,还是,于是那晚他偷偷溜回孔桑山。 浓雾下的营帐看起来有些诡异,他蹑手蹑脚的绕过一群守卫的士兵,天色已经破晓,他能看见清冷的天幕下一道淡淡的流星迅速划过,消失在孔桑山南部,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冥帝营帐外有许多人,其中有他熟悉的韩馥。 “这究竟是怎么了?冥帝不会是气病了吧。”悄无声息的站在韩馥身后,悄悄问道。 看了他一眼。 “呵呵..”尴尬地抓着头,他不自然的说;“不会真是因为我吧。” “苓雅死了。”韩馥冷冷道。 “什么?” “彭~~~滚~~” 里面传来一声怒吼的尖叫,紧接着是摔碎东西的声音,夜二犯怵的看着周围的人,巫咸和巫余沉默的站着,摩耶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其余的人则低下头默不作声,看来事态比他想的严重,当下幻化成烟雾,消散在迷惘中。 冥帝铁青着脸,听着身下死士的禀报,“夫人是…在回来的路上遇害的,派出去的死士还未到颦窟县就消失不见了,我们找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这种状况很像…很像之前川外那些离奇失踪的尸体一样,根本无从追逆,请冥帝恕罪。” “夫人的尸体呢?你带回来了么”冷静下来的冥帝问道。 抬头看着他,那人犹豫了半晌,才磕磕绊绊的说;“没…没有,但是,我们一定…” “噗~” 一道虚无的利剑,猛然贯穿他的咽喉,就在他目瞪口呆的时候,血如泉水般喷涌而出,其他的死士见状,一动不动,将头垂得更低了。 “我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话音未落,他左手上猛然腾出一股黑色的烟雾。 “冥帝恕罪!!!”死士们齐刷刷跪倒在地,大气也不敢出。 “…莫夜队长说在颦窟县见到了…见到了。”一个死士结结巴巴的说;“见到了白狐珠。” 果然,他手中黑色的火焰淡去,清冷的容色迟疑了一下,那人见状继续说;“他们是在在一个荒废的庭院里…发…发现的,同时还发现了一些金银首饰。”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沉默。 每一条白狐体内都有一颗白狐珠,曾经的圣灵狐族为了生存,一直在凌云销声匿迹,直到二十年前遭人背叛,才引起那场杀戮,喾甘带领凌云四周所有的屠宰者一举绞灭白狐一族,也是从那日起这个世上除了冥帝再也没有白狐了,那最后一颗狐珠又会是谁的呢? 他脸色沉默,低垂的眼睑上灯火在上下跳跃,原本泛黑的头发已经变回了亚麻色,慵懒的垂在身后,他苍白的嘴唇努了努,显得有些倦怠,他没有说话,在场的所有人都长长舒了口气。 “让他们都进来吧。”慵懒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已经过了很久,所有人仿佛重生一样冷汗涔涔。 “摩耶,你带领人从西岚的木槿山进攻南都王城,我们必须在冬季之前进入王都。” 他看了一眼摩耶,这是他几日前说出的计划,虽然目前他们还不打算与西岚交战,但是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从王都后面进攻,要远比正面的迷幻阵容易的多,他们只需过木槿山峦和一片荒原,还有婧慈边防驻扎的一些城墙堡垒,不过这些都不算麻烦。 摩耶点头,他可是很乐意从那里出击的,幻鸟可以毫无费力的飞过山峦和荒原,至于堡垒,冷笑一声,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韩馥,你继续在正面进行佯攻,来配合摩耶,至于剩下的同盟军让巫余和巫咸带领随时等待调换。”他看着韩馥满腹心事的说;“这些日子你可以好好歇息了。” 韩馥明白他这句话背后的意思,面色微动,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冷冷的点点头。 “韩馥,你…别让我失望。” “韩馥大人什么时候让您失望过。”不明所以的巫余说,“这些日子以来大人确实是太辛苦了,也是时候休息一下了。” “祭月派的人传来书信,黑娅和梦巫已经在路上了,后天就会到达这里。” 巫咸犹豫了片刻,说;“喾甘在得到伏诛草后并未打算进攻奉迎,现在已经回禹都了,我想应该是蚀天收满了尸体需要炼灵魂,他们下一步的计划应该会在半月。”他屡者长长的胡须,皱起眉头。 “…”冥帝喃呢着;“终于要出手了。” 凝神点头,巫咸说;“这次凌云一定会大乱。” 沉默的点头,周围陷入一阵死寂,可冥帝的心思不在这里,他闭眸沉思,脸上悲哀的神情已经消失不见了,火烛已经灭了,晨曦的第一道光芒刺破营帐,照在他亚麻色的青丝白发上,“我要去一趟颦窟县,如果黑娅到了,让她去那里找我。” 晨曦光芒万丈,天空飘荡着白云,孔桑山在清晨沐浴中散发着金黄色的光光,站在山头,他看着刺目的阳光,背影被拉得欣长。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树影婆娑,近处的山峦仿佛一个黑色的剪影,只有那苏醒的太阳深深吸引他的目光,从山峦之上到遥远的天空,山际线从橘黄色变成金黄,再由金黄变成蓝色。 山下错落有致的房屋上正燃烧着火焰,娇艳似火的光多么炙热,有多久没见过这么安静的景色了,在木槿山他经常看到。 独步在树林中,听着耳畔花香鸟语,他看到林荫尽头白色的光芒正呼唤着他困乏的脚步,一步,两步,终是没有走过去。 “韩馥。”有个声音忽然响起,他一回身,看到晨曦下气喘吁吁的冯月,她一袭白衣站在路的尽头。 飒飒,风从耳畔吹过,吹起他两鬓的青丝,“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有些事情还没有处理。”微微说着,她已经到他的面前,此刻的韩馥才看到她额前的圣女印已经消退,脸色一怔,沉吟道;“你放弃了圣女的身份。” 点头,冯月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悲伤,说话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份释然的喜悦,“我早该放下的。” “是转生之术么?”疑问地看着她,韩馥明显感觉到面前的人没有多少巫女的力量。 再次点头,她故作轻松的说;“虽然用了很长时间,不过好在她活过来了,而且体内有大量巫女之力,我想一切还不算糟糕,至少我还活着,不是么?”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笑着说;“果然像你说的那样,佛见笑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嗤之以鼻,韩馥讪讪道;“她的本事可大着呢。” “…”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冯月忽然感慨道;“你很了解她么。” 他犀利的剑眉不自然地轻佻,唇角上扬,带着一份得意的笑,不过很快就消失在那张冰冷木然的脸上。 “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他脸色一红,不自然地将视线瞥向别处,右手摩挲着腰间的青铜偃月剑,有些不知所措。 冯月此刻才注意到他换了一件深蓝色的外衫,腰间紧束,除了那把刀还有一个青灰色的长形双鱼玉佩吊挂腰间,显得有些慵懒和随意,忍不住打趣道;“韩馥大人那么英俊,真不知迷倒多少年轻姑娘。 有些生气的瞪着她,猛然拔出腰间剑,插在地上,他恢复往日的镇定,问道;“这次回来有什么事情可以帮到你的。” “哦。”此刻的冯月才想起正事,忙说;“苓雅姑娘可能会遭遇不测,我想让你暗中保护她,她虽然是个流女,但是…” “她已经死了。”不耐烦的说着,韩馥已经厌烦从他口中再次说出那个女人的死亡。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 “三天前吧。”语气生冷,他有些烦躁。 冯月没想到她下手那么快,表情变得凝重而失落,原本还富有喜悦的脸刷的一下变得苍白,紧接着她浑身颤抖起来,焦躁,还有恐惧交织在一起,令她的胸腔积攒的火焰腾地一下涌到心口,身体差点没倒在地上。 “你跟她有交情么?”有些诧异,韩馥自知她的性格,并不会为了陌生人伤心至此。 “她是个可怜人。” “这世上可怜之人多了。”他耸了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她又能算什么呢,只不过是一个牺牲品罢了。” “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警惕地看着他,冯月忽然感觉这句话另有深意。 “冥帝喜欢的女人,哪一个还活在世上,有人自以为聪明,可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猛然间抬头,冯月冷声说;“你知道是她。” 饶有兴趣的看着她,韩馥却没有继续说下去,温暖的阳光照在他戏虐的脸上,浓眉之下,那一双黑夜般深邃英俊的眼睛,让人沉沦失魂。 “…”过了很久,她长长舒口气,嗫喏着说;“什么都瞒不过你,冥帝知道么?” “他也许…故作不知吧。” 他忽然想起进攻南都王城的事情,神情复杂。 “韩馥,跟我一起离开吧。”她突然毫无预兆的说,“我知道这些年的颠沛流离早已消磨了你复仇的心,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在看清楚一切后,终该回归最初的自己,你一定怀念年少的岁月里流下的欢愉,你一定梦见过木槿花下漫山遍野的雪,现在的川芸已经成为一座死国,造成这一切的是我们的执念,是执念害得千万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是执念驱使我们一直向前走,不敢回头,我们一心想要颠覆天下,重造乾坤,可是这个过程要死多少人,不管是谁统治凌云,罪恶都会存在。” 直视着他的眼睛,两个人游走于沙漠的日子重现脑海,那时的他们很单纯,一心幻想过新生的世界会怎样,人生在世,终要有所作为,于是,他们踏上这条不归路。 “我们回顾过去,这些年的流离失所都值得么?”冯月深深望着他的眼眸,急迫想从那里得到什么,“韩馥,若是你师父在,你还会过这样的人生么。” 他面色一窒,脸上复杂之色更重了,他的眼睛慢慢移向树影婆娑的地面,光影从他眼前渐渐向前方移动,大片的黑色已经消失在光芒中,在遥远的地方,那个人影还在那里等待么,若是有,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的飞奔过去吧。 只是,没有。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他们都不知不觉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中。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记忆中的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你走吧。” 定了定神,他的脸恢复平静,似乎刚才瞬间的软弱只是一种错觉,漠然地转过身,他拔出青铜偃月刀,淡淡道;“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 风呼呼地吹着,冯月能感觉自己耳畔的灼热,那是不可能的,就像阿琪不可能复活一样,所有的遗憾都会成为生命中的疤痕,即使极力遮掩,它依旧存在那里,如一根鱼刺,每一次的吞食都会提醒着你伤痛得存在。 低沉的脚步在空旷的道路上来回飘荡。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光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