踉跄地从狱中跑出来,佛见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木然地跑着,一直跑着,空荡的眼睛已经没有泪水,窒息地疼痛弥漫她的全身,跑出清云殿时,被一个熟悉地身影撞倒在地。 “谁呀?瞎了么?”那个人吼道,却发现跌落在地的是佛见笑,冷笑一声又说道,“这么冒冒失失做什么?没长眼睛啊!” 佛见笑忽然猛地起身向她推去,那人踉跄地向后倒去,嘴中惊呼道,“你个死蹄子,做什么呢?”刚说完,那抹身影就消失她的面前,青玉郡主怒火冲天的指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喋喋不休的骂道,“什么人呢。” 殿外的妖都看着冒失的人,心想偷懒成性的妖女又发生什么事了,不会牵扯到自己的吧,看来,青山又会有好玩的事情了。 “呦!这是谁呀?” 卜玉掐着腰站在山坡的尽头,一脸得意地瞧着向他跑来的佛见笑。 他自恃跟随长老去了趟百慕林,武功有了提升,闲来无事在山坡游荡,本想去找清韵郡主献爱,谁知道那人根本不理他二人,正有些抑郁,便瞧见青山风云人佛见笑,他了一眼身后的吴宇,诡异一笑。 走上前,堵住道路,他得意的问道:“佛见笑,你这是怎么了?不会是为你师傅哭丧吧!我记得他还没死。” 佛见笑没理会他,退了几步,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谁知卜玉一步踏在她的面前,吐了一口气,举起一只手,捣向她的肩部道,“我问你话呢,你没听见啊?聋了?” 吴宇走上前来,摇摇头道,“我老大问你话呢?你,你最好老实点。” 冷冷地看着他二人。 “怎么伤心啦~失宠了吧,”卜玉得意的说,“哈哈,你也是命不好,年纪轻轻就失去师傅,哎~” 她不想去管他们说了什么,大步向前走去,此刻,她只想找一个无人的角落,安静地呆着。 “喂~我说话你听见没有,你,吴宇,把她给我捆起来。” 佰钰殿殿外挤满了青山上所有的妖,有些还是来自四周的散妖,他们翘首相望看着正中央,柴火堆砌的台架上摆着闪烁的灵火,灵火烧灼的肌肤是永远无法自愈的,它带来的痛苦也是普通火无法比拟的。 在佰钰殿外三位长老已经就做了,在正中央的是长疏长老,依旧是萨满服饰,精神抖擞的小眼扫向乌压压地四周,坐在他两侧的分别是佰韵堂大长老清蕴和佰壹堂大长老季霍,和硕是坐在最边的一个凳子上,此刻他们这些人都看向不远处的方向。 “宕!” 众妖都向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洛异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缓缓走来,她双手双脚被上了镣子,脸上却很安静,看不出悲伤与恐慌,除了有些瘦,看不出与平时有什么异常。 听风阁的弟子都哭喊道,“师傅。” 洛异停下脚步,看着哭成泪人的一众人。 “快走。”身后的妖呵斥地推着他,满脸横肉的脸上充满鄙夷,“快点,三长老~” 踉跄地向前走去,洛异轻咳了两声,身子差点没有摔倒。 余裕眼中一怒,说道,“你对我师傅放尊重点,否则…” “都是快死的人了。”那妖拉长了声音,瞪了他一眼,手下的力道更大了。 洛异痛苦地“哼哧”一声,拖着铁链的双脚已经磨出鲜血,在行走的路上划出一条红线。 “师傅。”落之秋喊着他,声音颤抖。 怔怔地停下,他没有转身,在一声呵斥后,加快了前行的脚步。 被捆在木架上,看着成排的灵火,他露出苦笑,没想到自己也会落到这种地步,不知道还能不能恢复,若是一身武功因此废了,他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后果。 佛见笑怎么会不在呢,也是了,那天自己已经明确说出拒绝的话,她应该会很难过吧。 一想起那少女没心没肺的笑萦绕他的脑海,他的头顶就一痛,倒吸一口气,他听到了长疏长老说的话。 “三月前在蓝雨僧塔发生的事情想必大家已经知道,当年落空大师将封印冥帝的禁咒放入洛异体内时,说禁咒不破,他永世不能踏出塔外。如今冥帝已出,其中缘由,咳咳,不过念在洛异对狱君和佰钰堂的贡献,我与众长老经过几日的议谈,决定以炙刑处之,现在开始行刑。” 他坐下,向两边的长老看去,直到他们相顾点头,他才向身旁的小妖挥手,小妖会意用尖锐的喊叫声喊道。 “开始行刑!!!” “师傅!”听风阁的弟子都哭泣地嘶喊,想要挣脱人群向火刑台冲去,长疏皱着眉头,向另一旁的弟子点点头,那人会意,飞跃到中央阻止。 余裕冲到最前面,他出手迅速,在那弟子没反应过来时,已经越到火刑台,“师傅。” “下去。”洛异轻声道。 “可是…你。” “我不会有事的,别忘了你的…”压低了声音,他说道,“夙愿。” 余裕一怔,伸出的手停在半空。 隐藏了十几年的仇恨,他就像一个生活在黑暗中的影子,永远见不到阳光,三年的漂泊,七年的修行,无数次被仇恨折磨得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他最恨别人的轻蔑与冤屈,可是…无数次,已经成为习惯,无法冷笑置之,只能装傻接受,这么多年,已经这么多年了。 那件亲人的,血淋淋的羽衣,还挂在狱军府邸,每逢午夜,他都能闻到从中散发的腥臭,他的眼眸陡然一痛,手臂落下来,退到台下,他听到洛异蚊蚋般的声音。 “他出来,对你却是好的。” 又是一怔,“你···” 妖魔中一阵喧哗打破这里的安静,他回过神来,将听风阁所有的弟子推到原来的地方,众人惊讶地看着他,落之秋不甘地问道,“不是已经说好的吗?你怎能?” “…”漠然地从他身边走过,余裕回望着火架台上的落异,忽然跪倒在地上,歇斯底里的喊道,“师傅当真要任由他们废了这一身修为么?” 闭上眼。 “你若反抗,又有谁能阻挡?” “师傅,你本就不归于这里,为何要忍受这些酷刑。”地上冰凉,可不及他的心,“师傅!!,”那声音悲怆缱绻。 “余裕,你要造反么?”和硕怒斥地瞪着他,“还不住嘴!”她可不想落异最在乎的弟子受到牵连,这算是对他这么多年情谊做的了解吧。 妖群一阵嘈杂,“你看那是不是…”蛞蝓张大了嘴。 余裕和和硕向那燥乱的妖群看去,只见从中缓缓走来一个泥一样的女子,她浑身上下沾满泥土,根本看不清原来的模样,她头发蓬乱,衣衫破旧,脸色苍白的缓缓走过,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和阵阵狂笑~ “肃静!” 和硕长老站起身喊道,待看清那行走的女子时,也是一震,“佛见笑,你做什么?” 佛见笑没理会他,径直走到火刑台上。 “佛见笑。”和硕有些尴尬,愤怒地喊道,“快抓住他。” “滚!”腥红地眼眸瞪着即将上台的小妖,佛见笑冷冷地笑着,这一笑竟怔住全场。 “放走冥帝的人不是我师傅。”她这话一说出来就掀起轩然大波,“是我放走的冥帝,是我解除的禁咒。” 说完这句话,整个佰钰殿外一阵寂静的沉默,无数双眼睛疑惑地瞧着她。 三位长老都看着佛见笑,已如木胎泥偶。 “我知道以我的能力大家绝不会相信,但是《玹镜》是不会欺骗大家的。”从怀中掏出《玹镜》,悬浮在空中,镜中依稀呈现那日在蓝雨僧塔底部的景象。 从梦巫出现,施展梦阵,洛异昏迷,禁咒梵歌,韩馥与她打赌,冥帝冲出静湖以及最后的那滴眼泪,镜中的景象不断变化,不断牵扯每一个人的神经,到最后所有人包括洛异都呆住了,他怔怔地看着佛见笑。 “就像你们看到的一样,我爱他。”指着洛异,佛见笑说,那双眼睛深深的凝视他,仿佛天地万物一下子凝固静止了。 寂静中,她□□裸地表达和无奈悲痛的眼神深深刺痛着洛异。 短暂的相视,他的心如嚼碎了一般,不能呼吸,那张悲伤依旧倔强的脸上带着甘苦的笑意,可那笑却比哭更加让人窒息,他动了动嘴唇,却发现已经没有力气说出话来。 佛见笑却突然扯着大嗓门对着所有人大喊道,“我佛见笑来青山就是寻爱,去他的对错的是,去他的流言蜚语,六年来,我只为他一人活着。”看着台上的灵火,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木然地说,“如今,他有难了,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炙刑之苦该由我来承受。” “长疏长老,请你放了我师傅。”跪在地上,她说,“我愿意受一切惩罚。” 冰凉的地板触碰着头颅,她的心冰凉透底。 “小佛,”洛异喃喃地呼喊着她,沙哑地声音中有些低沉的抽泣,“为什么?” 为什么要着么对我,为什可么? 所有的人似乎都没从这场荒诞的闹剧中晃过神来,他们都像看怪物一样瞧着佛见笑,青山妖魔恋本就是禁忌,更何况是师徒,往昔佰韵堂大长老清蕴也不过是私下里与人偷情,整个狱君府统治下的三堂,谁敢像她这样猖狂,在大庭广众之下表达爱意。 长疏长老看着她,良久,没有言语。 所有人都太意外了,除了一人,她瞧着台上的二人,心中一痛。 长疏长老站起身,在所有人震惊的时刻,驽动着唇角,说,“佛,佛见笑,你确定这么做吗?只要你回去,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众人又是一惊。 “大长老。”和硕忍不住说道,“明摆的事情,怎么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既然是她放走的冥帝,那就与洛异没有什么关系。而且,这个妖女竟然爱上自己的师傅,按照狱君律令是要剔除妖骨的。” 长疏有些为难,看了看佛见笑,似乎在等待她的妥协。 “妖骨。”洛异疯了一样看着跪倒在地上依旧没有表情的人,吼道,“佛见笑,你疯了吗?谁让你替我出头,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谢你吗?你快回去,快回去。” 她没有言语,只是微微抬头看着长疏道,“求您放了我师傅,成全我吧!” 佰壹殿的大长老季霍“腾”地站起身说道,“长疏啊!这妖女怎么还能留着,快让弟子去拿蚀骨化妖散,散了她的妖骨,破了她的妖魂,这种妖怎么还能活在世上,真是个骇人的孽畜。” 他性子急,脾气又有些暴躁,当年与佰韵堂长老清蕴在学艺时便有间隙,后来清蕴恋上白蛇受到狱君惩罚后,他心中大快,却没想到依靠显赫的家世,和狱军的喜爱,没过几年他又复了长老之位,如今,他行事处处受限,心中积怨已久,没想到今日再次遇到这样的事情。 此刻翻身越到台上,冷冷地瞧着面不改色的佰青堂长老笑道,“正好我几日前来时,让弟子随身带了些,此刻正好用在这目无枉法的妖女身上。” 说完,他伸出手,一个弟子就将一包火红的色粉送到他手中,壹长老性子残忍,对手下的弟子也是极其严酷,虽然不知为什么一向律法严明的青山会出现这样一个女子,但此刻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只见那色粉被他轻撒到空中,就听“扑”的一声,形成黑色的火焰,他笑着,手中控制的力道越来越大,那火焰也逐渐变大。 “壹长老。”定定的看着黑色的火焰,洛异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对于妖这就是夺命的符号,黑色能腐蚀一切,能将妖的七魂六魄打散,能将修炼千年的老妖打成原型,从此,在不能复生,而对于佛见笑,这意味着---死亡。 脸色煞那间萎顿,黑色的火焰在他的瞳孔内无限放大,惶恐,害怕,惊慌,他不能眼睁睁地就这么看着,这种无力的挫败感与绝望感,让他想起父母的离去,他孤身一人踏向归途。 她平静的脸挂着笑,却让人陡然崩溃。 火焰离她越发近了,已经感触到头发焦灼发出的味道,闭上眼,她捂着滚烫地胸口,想要伸出手去碰触那人的脸,可是却无论如何都不能碰触,他离自己好远好远。 “扑。” 火焰却被一阵风吹灭,壹长老惊悚地看着手中的消失,瞳孔睁得极大,“是…是?” “谁敢伤我女儿?” 他还没说完,就听见整个青山被这个浑厚低沉的声音笼罩,那声音响在每一个妖的心理,包括坐在台上的两位长老,惊讶之余,大家纷纷站起,向天际望去。 只见乌压压地黑云遮日,一个身着黑衣的中年男子从黑云中走来,他年过四十,身材消瘦,一双幽深的眼睛瞧着众人,仅仅是轻轻地看着,就让在场所有人无法动弹,心口压抑难奈,长老们从未想过他会到此,纷纷慌乱地跪倒在地,口中虔诚地喊道,“狱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