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每个时段,都会有一些标志性的事件,即使以后忘记了这个时段发生的很多事,但只要想到这些标志性事件,就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嗯,我也是从那个时期走过来的”。 如果说幼儿园的标志性事件是——抱着家长的大腿不肯松手,哭着不肯进幼儿园;和小朋友争玩具,转眼又能凑在一起玩;午睡时小小声和旁边床位的小朋友讲话被阿姨骂——这些事情的话,那么大学一年级的标志性事件就一定少不了军训。 诺诺她们四个306宿舍的女孩,和文学院其他大一的新生一起,穿着迷彩服,站在烈日之下,听着教官的口令,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下午炙热的阳光晒得诺诺睁不开眼睛,厚厚的迷彩服被汗水打湿,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她觉得自己浑身软绵绵的,好累,也好困。脑子渐渐反应很慢,教官的一句“向后转”,诺诺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小心碰到了站在她前面的一个同学。 “第三排第五个,出列。” 被点名了。诺诺只得提起精神快速地站出来。 “训练时思想不要开小差。如果你和其他人动作一致,是不会撞到别人的。”教官毫不留情地点出诺诺的错误。 “是,教官。”诺诺当然知道,只是她的脑子和身体都不听指挥了。 “入列。” “是,教官。”诺诺向后转,迈开一步入列,再向后转。 教官对她的动作还比较满意,“我们接着训练。现在开始,站军姿五分钟。”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惊呼,“诺诺!” 诺诺同学终于还是昏倒了。陈淑仪和司徒臻还有林莎莎都冲过来扶她,其他同学也都围了过来。 “谁准你们动的?都回去原地站好。”教官生气地大吼一声,然后抱起诺诺往操场旁的那辆救护车走去,那是校医院特别派过来的医疗队,就是怕学生出意外。 这时站在远处看到这一幕的段世楠已经跑了过来,赶紧跟在教官的身后。 医生为诺诺检查了一下,还拿听诊器测了测,平静地说出诊断结果:“中暑了,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下就好。” 教官听完医生的话,放心回去接着训练了。 留下的段世楠看着诺诺惨白的小脸,还有额头上一颗颗大大的冷汗珠,心里有些不忍,就对医生说:“送她到医务室休息吧。她身体本来就不好。” 医生让司机开车回医院,又看了段世楠一眼,“身体不好你还让她参加军训?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强的知道吗?” “你不是说没什么大碍吗?”段世楠想起之前诺允的担忧,难道诺诺有什么疾病? 医生伸手在诺诺的手腕上搭了一下脉,“她有些心律失常。” “什么?”段世楠不敢相信,所以诺允才那么担心吗?心律失常,如果不及时发现进行治疗,会导致昏厥甚至猝死。 医生见段世楠这么担心,明白他并不知道实情,就安慰他说:“我只是初步判定。具体还需要进一步的检查。当然了,心律失常也有轻有重,轻度的心律失常一点都不会影响工作和学习的。” 段世楠不说话。他此时非常害怕,如果诺诺有什么危险,那就是自己造成的,不提没办法向诺允和郁梓铭交待,就是他自己这一关就过不了。 “楠楠。”诺诺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 段世楠赶紧扶她起来,“你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 诺诺摇摇头,对医生说:“我了解我的身体状况,我只是有轻微的心律不齐,不严重的。” 医生看了看诺诺的脸色,又测了一下脉搏,“嗯。已经好多了。不过还是再检查一下比较稳妥。” “嗯。”诺诺听话地点点头。她想让段世楠安心。 到了医院,医生安排诺诺测了一下心电图,看着出来的结果,医生对诺诺和段世楠说:“再休息一下就可以出院了。” 段世楠松了一口气,出去打电话给高霖,让他帮忙照看一下文学院。 高霖一听诺诺住院了,也有些担心,毕竟哪个辅导员都不希望自己的学生出事。不过听段世楠说已经都检查过了,没什么大碍,他才放下心来。段世楠让他告诉司徒臻她们,就说诺诺已经没事了,让她们也放心,好好训练。 挂了电话回病房,段世楠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个子很高,皮肤白皙的少年,他戴着墨镜,正不断地往病房里张望。段思楠看不见他的眼睛,却莫名地觉得他很担心病房里的人。 “你找谁?”段世楠开口问他,这个病房只有诺诺一个人,他是不是找错了房间? 少年回头,见段世楠站在他身后,忙摘了墨镜行礼,“老师好。” 眼睛好漂亮!段世楠呆愣地看着少年。 “你是N大的学生?”段世楠觉得奇怪,除了文学院和法学院的个别学生,应该没有人知道他是老师的呀。 少年并不回答,“诺诺是在这间病房吗?” 找诺诺的?段世楠点点头,推开门让他跟自己进来。 少年快步走到病床前,看着睡着的诺诺,明显地松了口气。“她怎样?” “再休息一下就可以出院了。”段世楠回到道。 少年点点头,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床边,就那样安静地看着诺诺,梨涡浅笑,眼中满是深情。 段世楠再迟钝也猜得出这少年与诺诺的关系不一般,莫名觉得自己呆在这里有些尴尬,就对他说:“我去问一下医生诺诺以后要注意什么。你帮我照顾下她。” “嗯”。少年的目光始终没有从诺诺脸上移开。 段世楠轻轻关上门的那一刻,看到少年伸手将诺诺的头发拨到耳后。那白玉般的手腕上一个碧玉的小老鼠,轻轻晃动,圆滚滚胖乎乎的,非常可爱。 段世楠回来的时候,诺诺已经醒了,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 “那个男孩儿呢?”段世楠找不到人,就问诺诺。 “什么男孩儿?病房只有我一个人啊。”诺诺奇怪。 段世楠更觉奇怪,“诺诺,你认不认识一个个子高高的,身形纤细,皮肤很白,长得很漂亮,眼睛更漂亮的男孩?” 诺诺听完段世楠的描述,脑海里冒出两天前碰到的那个奶油小生。嗯,叫程嘉言的。“怎么了?” “他刚才来病房看你了。还在这里坐了一会儿。你不认识吗?”看那少年的表情,明明就是很担心呀。谁会莫名担心一个陌生人呢。一定是诺诺的朋友吧。 “他还有什么特征?”诺诺觉得应该不是程嘉言,毕竟两人只是一面之缘,他不会跑来看他吧。更何况,他怎么知道她进医院了呢? “嗯”,段世楠想了想,“哦,他手腕上有一个小挂件,是一个碧玉的小老鼠。” 诺诺摇摇头,“不认识。” 段世楠张大了嘴巴,不认识?天啊,自己居然留一个陌生男子呆在睡得毫无防备的诺诺的身边?想想都觉得后怕。 “可是他知道你的名字哦。还知道我是老师。” “是吗?”那会是谁呢?诺诺想不出来。 “楠楠,我们回去吧。”诺诺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觉得可能是郁梓铭留下来保护她的人,回去打个电话问问就知道了。 段世楠暗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保持警惕,防人之心不可无。 回到学校,诺诺归队训练。 教官对全体学生说:“如果哪位同学觉得不舒服,一定要提前报告。我会准许你们休息或者看病的。” 有男生笑嘻嘻地说:“那位女同学(诺诺)昏倒还挺值的。” 司徒臻生气地冲他喊:“你瞎说什么呢?” 那男生不好意思地道歉:“我开玩笑的。” 司徒臻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这时有校报的记者过来采访,也不知道从哪儿得知文学院有学生昏倒,现在又回来训练的消息,就打听是哪位同学,想要采访一下。 教官皱着眉头拒绝,“对不起,我们正在训练。” 来的记者是位女学生,还挺执着,“那我就等你们训练完再采访吧。” 教官不理她,接着喊口令,纠正学生的动作。 那名女记者就站在那里等着,时不时拍一两张照片。 一直到下午六点,训练结束。那个女记者冲过来问教官:“现在你能告诉我昏倒的是哪位同学了吧?” “你如果训练时昏倒了会希望全校的学生都知道吗?”教官撂下一句这样的话就走了,留那个女生一人站在那里。 文学院其他的学生从她身边经过也都不理不睬。陈淑仪和司徒臻还有林莎莎扶着诺诺从她身边经过时,陈淑仪对她说:“你比较适合进狗仔队。” 那女生气极了,“你说话小心点。” 陈淑仪耸耸肩,“怕人家说,那你别做呀。”她是个护短的人,只要是她的朋友,她都像母鸡似的护着,谁都别想伤害。 教官说的对,训练时昏倒,这不是一件多么光彩的事情。谁也不希望将来走在校园里,被其他同学指指点点。 这位女记者或许只是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新闻素材,可以直观地反映学生对军训的理解。但她忘记了考虑当事人的感受。 正在食堂吃晚饭,诺诺的手机就响了,“喂,爸爸。” 诺允打电话来询问今天军训的情况,诺诺很明智地没告诉他她昏倒进医院的事情。诺允也就放心了,又叮嘱了几句,就准备挂电话。 诺诺突然想起段世楠提到的那个少年,“喂,爸爸,爹地在吗?” “他在书房。你等一下。” “喂,是我。”电话换了郁梓铭接,诺诺还能听到诺允在旁边反对,“找他都不找我,诺诺好偏心哦。” 诺诺小心地斟酌词语,尽量不暴露昏倒的事情,“爹地,你认识一个手腕上有碧玉的小老鼠吊坠的人吗?”然后又把段世楠的描述说给了郁梓铭听。 旁边的三位室友也竖着耳朵在听。 郁梓铭沉默了一会儿,“怎么了?” “就是今天遇到一个这样的人。”真的不是你派来的吗?诺诺心想。 郁梓铭的笑声从电话传来,“宝贝,你正在看的节目快结束了。” 就听到诺允一声惊呼。然后是郁梓铭的声音,相较于之前,低了很多,像是特意压低嗓子在说话:“诺诺,你进医院了吧?” “果然是你派来的!”诺诺庆幸郁梓铭先支开了诺允。 “不是我。不过那个人是认识的一个朋友罢了。” 不是?“那你怎么知道我进医院了?”诺诺不死心的问。 “你如果一整天都在军训的话,到哪儿去遇到这样一个人呢?刚才只是诈一下你。”郁梓铭得意地说,实际上是有人打电话告诉他的。 果然是老谋深算、老奸巨猾吗?“我挂电话了。”诺诺无力地说。 “嗯。好好照顾自己。(铭,快来看呀。)”电话里传来诺允叫郁梓铭的声音。“还有,如果再遇到那个人,你可以留个联系方式,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用客气尽管麻烦他。”郁梓铭说完迅速挂断了电话。 言外之意就是不要总打扰你,打扰你和爸爸的二人世界吗?我是爸爸的亲生女儿呀?诺诺欲哭无泪地想。 陈淑仪伸出食指戳戳诺诺的脸颊,“老实交代!” “交待什么?”诺诺装傻?“哎呀,饭都凉了。”然后捧着碗乖乖喝汤。 “诺诺同学,我可以采访你一下吗?”那个女记者突然出现在诺诺身边。 “咳咳……”诺诺同学很不幸的呛着了。 司徒臻伸手帮诺诺拍背抚胸口。 林莎莎看着那女生,“你还没死心啊?” 女记者伸手将滑到额前的头发挂到耳后,笑了笑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一向是我的座右铭。” “靠!真是狗仔队。”陈淑仪郁闷地说。 “我拒绝。”诺诺淡淡地对女记者说。 女记者眼睛直视着诺诺,严肃地问:“如果我坚持呢?” 诺诺抬头看了她一眼,“言出必行是我的优秀品质。”说完捧起碗继续喝汤。 女记者愣了一下,转身走了。 陈淑仪拍拍诺诺的肩膀,“所以这一局是你赢了。现在可以告诉我刚才你形容的那个少年是怎么回事了吧?” “咳咳……”诺诺同学不幸地又呛着了。 伸手擦掉眼角因为剧烈咳嗽流出的眼泪,诺诺无奈地问陈淑仪:“你怎么又问呀?” 陈淑仪望了望天,“虽然我不屑她的做法,但不得不说,她的座右铭也是我的呀。” “所以你也适合做狗仔?” 陈淑仪娇羞状,说:“人家本来就是混娱乐圈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司徒臻和林莎莎恶寒。 诺诺一头黑线。“果然当狗仔也要靠本事吗?。”然后把在医院段世楠告诉她的对陈淑仪说了一遍。 “哇。你艳福不浅啊。田螺王子都让你遇到了。” “什么田螺王子?”诺诺好奇,司徒臻和林莎莎也不解地看向陈淑仪。 陈淑仪仰起脸,用食指戳着下巴慢慢地说:“就是男版的田螺姑娘么。” 诺诺已经麻木了,捧起碗继续喝汤,喝之前还对三位室友说:“不准再让我呛着。” 陈淑仪和额角同样挂着大滴冷汗的司徒臻、林莎莎赶紧点头。遵命,女王陛下! 经济学院某办公室里,坐在办公桌前的男人不停地用笔勾画着一份份文件,“她身体没大碍吧?” 沙发上一个少年枕着右手躺在那里,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听到男人问话,就“嗯”了一声。 “现在不气我偷看你钱包里的照片了吧?不然我怎么知道今天昏倒那个女孩就是你朝思暮想的宝贝?打算怎么感谢我?” 少年不说话,睁开眼睛,举起左手,看手腕上的小老鼠,“表哥,我是不是错了?” 男人从文件中抬起头,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只希望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别后悔,更不要难过。” 少年再次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滑出,直至耳边,“我只是想给她选择的机会,不想让她受过去的影响。” 男人走到沙发前,看着脆弱地缩在沙发上的少年,不知怎么开口安慰。 “表哥,我已经错过一次,你说上天会再给我一次机会吗?”少年睁开泪汪汪的双目,期待地望着男人,“我是不是很贪心?” 从茶几上抽出纸巾,蹲在沙发旁帮少年擦眼泪,却发现眼泪怎么也擦不干,男人挫败地将纸巾扔至一旁,双手抓着少年的肩膀将他扶起来坐好。“嘉言,机会是要靠自己争取的,你为什么不拼一下试试呢?对自己有点信心。” 少年扭头看着窗外,“我怕她会恨我,可是……内心深处,我又宁愿她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