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溯又咳嗽几声,说:“我还是孩子的时候,一直住在医院,医生护士看见我,都会不自觉地流露出同一种情绪,就是同情。出院后,我努力工作,像个普通人一样上班下班,不想再被同情,所以你千万不要同情我。”
“我不是同情你,”凌绵绵吸吸鼻子,小声说:“我是同情我自己。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喜欢的人,还是个病秧子。”
“所以你快点放手吧,这个病秧子不值得凌二小姐下功夫。”
“我偏不!”凌绵绵擦了擦眼角的泪,大跨步走到林溯的床前,这次不容他拒绝,他俯身下去,在他嘴角落下一个深深的吻。
……
林溯浑身一抖,好像是,那颗死气沉沉的心,再次跳动起来,扑通,扑通,扑通……
他的黑色眼睛里映衬着她的模样,她闭着眼,眼角溢出泪,也在颤抖。
他的手从后面慢慢抬起,不由自主,想去覆上她的头,她的背,想要留住这个强吻他的姑娘,想留住嘴角氤氲着的温存。
可是,他还是收了手,握成拳,慢慢从后面垂落。
爱情,他配吗?
自己什么情况,又不是心里没有数。
三十五岁,都是奢望吧。
他伸手推开她,故作冷态,说:“凌小姐……请自重。”
凌绵绵坐在床边愣住,许久,她低下头,没说什么,起身离开了他的卧室。
门合上,又剩下林溯一个人。
她头发上洗发水的香气还在,还萦绕在他的鼻翼,久久未散去。
好像是栀子的味道,又像是茉莉,淡淡的,又沁人心脾。
林溯抬手覆上自己的双唇,那里还残留着刚才的触感,还有另一个女孩儿的味道。
他扶着额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林溯,醒醒,别像个变态一样。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吊瓶里的药输完了,林溯起身要给自己拔针,却又看见凌绵绵从门外进来。
“你、你还没走?”
“别动,我帮你拔针。”
凌绵绵撸起袖子,坐到他身边,一点一点小心翼翼撕开他手背的胶带,不过娇生惯养的凌二小姐动作过于笨拙,拔个针竟然还让林溯回了半管子血。
林溯:“……”
还不如他自己来。
“你是故意的吧。”林溯抽着嘴角说。
“哈哈哈,对、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多亏你不是故意的,否则我的命今天就交代在这儿了。”
凌绵绵:“……”
林大大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舌:)
凌绵绵用她的手指帮林溯按着针眼,林溯好几次想挣脱,都被她抢了回去。
“别乱动,该出血了”
“不是,你按得太用力,已经淤青了”
“啊!”凌绵绵立刻松手,低着头像个犯错误的孩子,扁着嘴嘟囔着:“对不起,我以为要用力按着才行……”
林溯看着自己被她按肿的那只爪子,默默叹了一口气。
这么冒冒失失,她到底是怎么活到大的。
虽然是豪门千金小姐,但连这都不懂也说不过去吧。听说凌家的女子军都是人精,怎么就出了一个傻了吧唧的凌绵绵。
两人好像都在不约而同地回避刚才那个吻,林溯瞟向她,问:“谢谢你来拔针,你还是回去吧,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我给你熬了粥,你不吃一口吗?”
“……你还会熬粥?厨房还在吗?”林溯一万个不信,他宁可相信母猪会上树。
凌绵绵起身到外面把她的粥断了进来,说:“我完全是按照食谱一步步做的,品相……看着不好,味道……好像也不咋滴,哈哈”
林溯看向她手里那晚所谓的粥,说:“你把锅底灰刮下来倒进去了?”
凌绵绵:“……”
真想把这碗锅底灰,不对,这碗粥扣到某人天灵盖上。
她拿着碗的手指节收紧,深吸一口气,笑着说:“这是黑米,你到底喝不喝?”
“我怕被你毒死。”
“今天就算你死在我手上,这碗粥你也必须给我喝下去!”
凌绵绵的耐心都被磨没了,她用勺子挖了一大口送到林溯面前,说:“张嘴。”
“……”林溯乖乖张嘴。
凌绵绵把粥送到他嘴里,说:“咽下去。”
某人乖乖咽了下去,表情狰狞,十分痛苦。
“好吃吗?”某绵笑着问。
“不好吃,剌嗓子。”林大大如实回答。
“……”凌绵绵用尽洪荒之力忍住没骂他。
病号为大,病号为大。
她收回手,抱着自己的粥碗,看起来蛮失落的。
也是,就她这种手残党竟然还装作贤惠去熬粥,这不是自取其辱么。
林溯弱得像个美娇娘,连外卖都不吃,她逼他吃这种黑暗料理,简直就是在给他下催命符。
说好要养着他,她难道在用毒药养着他吗?
不过,她真的很想给他做东西吃啊……凌绵绵,你可真没用,这点事情都做不好,难怪林溯那么嫌弃你。
凌绵绵都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敏感了,只是被他吐槽一句难吃,就这般胡思乱想,感觉她才是多愁善感的林妹妹。
林溯擦了擦嘴巴,看向凌绵绵,她表情变化十分丰富,从生气,到愤怒,到失落,最后竟然变成了伤感,悲天悯人……简直是用眉毛演了一出年度大戏。
“你还喂不喂了”
林溯别别扭扭地问了一句。
凌绵绵挖了一勺送自己嘴里,表情跟林溯别无二致,她扶着额头,说:“的确好难吃,我还是给你点外卖吧。”
“我不吃外卖”
“……那我让凌家的大厨给你做”
凌绵绵就要拿出手机打电话,林溯按住她的手,叹了一口气,说:“算了,别折腾你们家的人了,这碗粥虽然难吃,但还不至于咽不下去。”
说着,林溯从她手里拿过粥碗,吃粥的样子优雅得像个贵族公子,这次他没有表现出对这碗粥的嫌弃,慢慢地咀嚼着,一点都看不出这是一碗黑暗料理。
一口一口,他把凌绵绵的生化武器全都吃进了肚子。
凌绵绵看愣了,直到林溯把空碗放到她手里,她才反应过来。
担心着问他:“你没事吧?嗓子疼不疼?胃疼不疼?肚子疼不疼?有没有头晕目眩耳鸣眼花四肢无力胸闷气短这些症状?”
“……”林溯嘴角抽搐,头顶三条黑线,说:“你不会真往里放毒药了吧?”
凌绵绵拨浪鼓似的摇头。
“我没事,虽然难吃,但都是五谷杂粮,而且熟得像糜,还不至于有你说的那些症状。”
“哦,那就好……”凌绵绵咬着下唇,抬眸瞟了他一眼,手指抠来抠去,说:“我先回家了,你要是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我二十四小时开机。”
“嗯。”
“再见。”
凌绵绵恋恋不舍地、三步两回头地离开了林溯家。门关严实,耳边没了她的聒噪,林溯回归自己宁静的小角落,却感觉格外不适应,像是少了些什么。
他抬头看向墙上一圈一圈轮回的钟表指针,就好像是在倒计时,数着他为数不多的时刻表。
刚才的粥,真的很难吃,但林溯从小喝惯了中药,已经习惯了难吃的东西。
不过,她以后最好还是别下厨了。
不仅是因为她做得难吃,更是因为——
他怕自己会对难吃的东西上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