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她常年睡不了一个好觉,他知傅大将军一贯作息正常,故而时刻能保持良好的体力。所以他很少在深夜召人,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短短一段路,她心思打了几个回转,最后想到了上次战役,明明袭击成功,撤退时却太过不巧的遇上了山体落石的一队。
刚来军中时,她刚能看懂地图,这是她第一次把气候地质引发的自然灾害精确到了这般时辰跟方位。
住处离将军的主帐不远,就这么一小会就到了帐前,她向领路士兵道了声谢,迈步进了主帐内。
主帐里还亮,油灯燃得正旺,傅大将军坐在书案前,左手撑在侧脸,右手握笔,面前摊开的宣纸上是新添的墨迹。
“参见将军。”
他走上前,双手上抬过顶一礼。
“不必多礼。坐。”将军从书案中抬头,将笔搁下,随手一指对面椅子。
“谢将军。”傅裴依旧行完了礼才起身,依言坐去对方所指的书案对面椅子上,双手垂于身侧,目光略放低。
这个距离正好能看清楚将军右手手指指腹被笔压出了印子,他的嘴唇有些干涸,面前纸上的字迹有些用力过头,墨痕浸透晕染出了字体框架边界。
“将军何忧?”于是她问。
将军轻甩了会手腕再道:“我有件事,想听闻你的高见。”
“高见不敢当,将军所问,卑职必定知无不言。”
傅裴答道。
“唉…你磨之前本不必如此客气。”将军叹了口气,停顿了下,再道,“便是关于阵亡极负伤将士的抚恤金。年前他曾上书陛下,按照战时标准申请二十万两白银,然而陛下未曾准予。到现在已过了两月,此事悬而未决,已经严重影响了士气。”
“唔…此关键时期,确实是个问题。”他揉着眉心沉吟一会,思索措辞回话道,“只能先在军中调些银两尽量稳住伤员情绪,先过了这茬,等之后拿了这三城,城里头资源大把,估摸着还有矿脉存在,拿来封赏周转肯定足够。”
将军沉默了会。
“说的是…不过现在不仅是抚恤金的事。磨也不怕跟霍军师明说,战争事向来是有战争之财的,就是拿剩余的一些金石玉器,抵了抚恤金亦是有余。只是…若是磨真将这些私赏来抵抚恤金,陛下又当如何看待?”
在这会再私赏财物,把天家恩典作自己的赏赐,落了有心人口,那就是挑衅,是心存不良,是收买人心以图谋不轨。
傅裴当然想到了也不是要挑拨军队与朝廷的关系,只是不想考虑这个事情,也不想让将军去分神考虑这个,只想快些拿下眼前这几座城池而已。
天下未定,只要军中不真反,梁怀也不会这么快动军中,他只会心存不满,最多行这几个不痛不痒的警告,等到定局之时,实力足够,再秋后算账。
“是我未及深思,将军所言极是,此举确是不妥…”他往下低头,将军稍显期待的眼神从视野里一闪而过,他的手指一瞬僵木。
他想要他说什么话?
不管他想要他说什么,他都不方便说,天家之事,不是傅裴该去揣摩的。他更加不知道将军想听什么,和要说的会不会不一样。
“啊…”他突然叫了声,手揪着胸口布料,慢慢躬下身,作心疾突发疼痛难忍状。
帐内好像沉静了很久,他依旧捂着胸蹙着眉不往上看,等到外头风声大了些,将军才开口:“既身体不适,就早些回帐歇息,稍后让军医给你看看。”
将军没有再看他,最后,他摸着夜色回了帐。
他已伴了他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