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情形有些诡异,梁光辉身边站着一些玉锦县电视台的人,一群勉强算是艺术工作者的人一大早从老婆情人孩子热炕头上被拎起来,心中自是有些不舒服。不过自古以来文人就分两种,一种是替权贵说话、替老爷们写文章的,这种文人有许多种存在形式,譬如宫廷文人、几十年前的那些官办文人;而另一种则是独立文人,也就是传统定义的文人。当然,眼下的这些都属于前者,前者比之后者,至少在目前这环境看来,有这么些好处,比方说他们身上没有多少文人特有的臭脾气,或者说,就算有,也知道在一些特定场合下收敛。
所以,这一帮人听到孙平的话后,先是惊异,心说眼前这个年轻人难不成行政级别大过了梁光辉?!但也就在刹那功夫,这些人又像是灵魂出窍一般,脸上的神色立刻变成了无波的古井,换脸的速度去唱川剧完全没问题。
梁光辉听到孙平这话,哈哈一笑,道:“诶,小孙,你这话可就不对了,你和李科长可是市里下来的,到咱们县级来开展活动,我出来迎接,是应该的嘛。”
孙平在心头释然,不过又暗骂自己糊涂,这梁光辉要真没两把刷子,他能在陈良锋倒台以后迅速挤掉其他的竞争对手平步青云吗?
在中国的官场,做到县委书记或者是县长这一级别,是一个很明显的分水岭。在这之前,你能干可以爬上来,你敢干也能爬上去——当然,前提是你必须拥有爬上去的机遇,这属于绝对必要。但到了县长和县委书记这一级,你就得两手抓两手都要硬了,这个分水岭非常明显:有的人干不了多久,立刻就得到了上级的提升,然后一路向前;有的人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守得云开见月明;但有的人,就在这里原地打转了——不过官场上可没有原地打转这么一说,长江后浪推前浪,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有的人干了几年,上头发现你没有潜力和上升空间,就把你扔到政协,虽然表面上看是提升了,但实际上这提升,也就是传说中的明升暗降。
孙平在梁光辉身上,依稀感觉出了当年第一次见到李春时的影子,详细的也说不上来,就觉得这个人以后肯定不会落入俗套。就像老人家看小孩儿,老人家没有语言能力,但他就是看了这小孩一眼,就会说这孩子有没有前途,更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们的预测往往不会错的太离谱,当然你也可以说这些老人们社会阅历丰富、经验充足,但从严格意义上来说,经验主义在这种问题上,很难解释得令人信服。
不过梁光辉这话,倒是让孙平有一些不好接。为什么说不好接呢?
首先,他否定了孙平的话,这不是问题,从行政级别来看,梁光辉算孙平领导,领导否定你的话,完全可以。但他似乎是看出了孙平的心思一般,悄然把孙平的问题化解于无形的同时又转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孙平的这个问题重复了一遍,只不过把提问方和作答方互换了一下,孙平由提问方变成了作答方,梁光辉从作答方变成了提问方。
其次,这句话里暗含了不少玄机,尤其是后半句,梁光辉说了,孙平和李霞是市里下来的人,从寻常意义上来说,的确市里下来的人要给足面子,打肿脸充胖子也可以称之为领导。但问题在于,孙平和李霞一个副科一个正科,人地级市的头儿那可是正厅,谁给谁当领导?当然,中国官场还有一个奇妙的地方在于,打个比方说玉锦的公安局长是副厅级,江州市市长的秘书是正处,这个副厅和正处谁比谁强,那又是一目了然的了。
所以,梁光辉抛出来的这个问题,也算得上是开放式问题,但对于孙平来说,却又必须要小心翼翼,因为自己在横梁梁光辉值不值得结交的同时,他也在观察着自己。毕竟袁喜杰在玉锦的那些个项目,对于两人来说那是有直接利益关系的。
孙平哈哈一笑,道:“梁县长您这就太客气了,我和李科长受宠若惊啊,不过我想起有一次陪着王市长前去视察,王市长就对各级县市提了意见,要一切从简,今天看了一下,梁县长您这是跟着时代潮流的嘛!”
这句话在前半部分听起来,虽然是有些奉承的意思,但更多的听起来,却是反对。不过很快,孙平话锋一转,借着王哲的事情大肆夸了梁光辉一番,王哲有没有说过这些暂且不论,因为这话是不可能有对质机会的,梁光辉有可能会因为这个特意去请教王哲吗?
梁光辉脸上闪过一丝满意,但稍纵即逝,他又和孙平寒暄了几句,然后掉头去和李霞握手,又说了几句,孙平注意到他的一个细节:本来这次自己是陪着李霞来的,也就是说李霞是正,自己是副。但梁光辉在接待的时候故意把自己提到了前面,显然是别有用心的,因为他并不知道自己和李霞的关系。由此看来,他是比较看重孙平这一层关系网的。孙平算了一下,如果梁光辉这里的关系真正的拉了起来,那在江州下面的县市除了何洋,又多了梁光辉,他心头不禁有些高兴,因为自己的编织的关系网,又向前延伸了一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