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女孩趁着阿红挨训的时候,逃的逃,避的避,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人影了。可人虽然溜了,随地乱丢的瓜子皮,碎纸屑,拖鞋,内裤……,却乱七八糟地到处都是。安小米巡视着被她们糟蹋的面目全非的客厅,顿觉一口气堵在了胸口。 正在这时,旁边的卧室门突然打开了,一个赤着脚,顶着一头蓬乱长发的女孩冲到了安小米的面前,愤愤地说:“安姐,你总算来了,我告诉你,我忍阿红这贱人已经很久了,昨天晚上,她又把我的客人抢走了,你说,像她这种不尊重行规的人,我还怎么给她和平相处?” 话音刚落,病猫一样的阿红一下子从沙发上窜了起来:“操,你说清楚,到底是老娘抢你的客人吗?还是那客人主动想上我的?” 蓬乱长发的女孩立刻唾沫横飞地还击了过去:“真是个不要脸的贱货,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那副德行,要不是你不停地抛眉弄眼,卖弄风骚,会有人看上你这副未老先衰的骷髅头吗?” 阿红怒极,伸手就准备往她的脸上抓。安小米一下子爆发了,伸开双手,把二人左右一推,大吼一声说:“都她妈的给我住嘴。” 不仅仅是吵架的两位当事人,就连何绢都被她这声石破天惊般的怒吼给震的瑟瑟发抖。 安小米怒极,又冲着里面的几个卧室吼:“都给我出来开会。” 一阵手忙脚乱的砰然作响后,所有的女孩都紧张兮兮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安小米瞪着她们,言辞尖刻地说:“你们自己都是些什么货色?自己不清楚吗?如果不是我安小米把你们从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发廊,洗浴中心提拔上来,如果不是我给你们提供免费的住宿,如果不是我给你们提供了这个高大上的夜总会舞台,如果不是我冲锋陷阵地带着你们去赚那些男人的钱……,你们现在还指不定在哪个柳街花巷里跟人讨价还价呢。我帮了你们,你们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吗?瞧瞧,好好的客厅,整的跟猪窝一样,你们不嫌脏吗?当着我的面吵架,打架……,你们到底想要怎样?想拆了老娘的招牌是不是?我告诉你们,能干就干,不能干立刻卷铺盖滚蛋,告诉你们,老娘手里最不缺的就是小姐。” 一番话训下来,赵小明便觉得胸口窒息,脑袋眩晕,整个人跟快要溺亡了似的,连呼吸都透不上来。天哪,她自小就喜欢和依赖的另类表姐,亲戚们交口称赞的成功人士,居然真她妈的是一个从事色情交易的老鸨。 多么可笑,她们跋山涉水,历尽磨难,原本是奔着光芒万丈的商场精英来了,但到头来,却发现所谓的女强人,不过是一个统领很多小姐的妈妈桑而已。那一刻,除了深深的悲哀外,她还有一种被人愚弄的愤怒。她一个自幼儿就崇拜路遥,巴金,小仲马……,颇有几分文学素养的清高女孩儿,怎么会愿意和这样一个自甘堕落的女人称姐道妹?她要远离她,立刻,马上,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看到她。 可高昂的志气只膨胀了几分钟,就又灰头土脸地蔫巴了下来。目前,最实际的问题是,离开了安小米,囊中羞涩的她们又该何去何从呢? 安小米只顾着整顿涣散的军心,根本没时间理会赵小明心中的波澜起伏,她瞪了阿红一眼,厉声说:“阿红,已经不止有一个人反映过你抢客人了,我一直念在你身体不好,亟需用钱的份上对你诸多包容,可是,你也不能太过了吧,毕竟,能够从事我们这一行的人,都是被生活逼得走投无路才不得已而为之的。从今天开始,要是让我知道你再恶意破坏行规,那对不起,只好请你走路了。” 阿红抽了抽鼻子,低声说:“安姐,我知道了。” 安小米又看向那位蓬乱长发的女孩,冷冷地说:“阿一,你也不用再给我哭天抢地的抱怨叫屈了。早就有客人投诉过你了,说你表情僵硬,技巧单一,做我们这行的,重要的是什么你比谁都清楚。人家要想上良家妇女,免费的黄脸婆还巴巴地在家里等着呢,至于花钱在你这里找晦气吗?” 阿一讪讪地说不出话来。 “还有,以后我每个月都来检查一次,要是让我发现你们再把这里整的跟猪窝似的,统统给我卷铺盖滚蛋,听到了吗?” 众女异口同声:“听到了,安姐。” 安小米见众女表现良好,便缓和了语气,总结性地发表了最后的发言。“姐妹们,希望你们别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那就是……。” “笑容甜美技术好,嘴甜手快掏钱包。”一个皮肤白皙的女子大声喊出了口号。 众女皆是一笑,而原本凝重的气氛,也因此缓和了很多。 安小米这才想起了旁边那两位无所适从的乡巴佬,当即便指着何绢对众女介绍:“这位是我的老乡,她暂时住在这儿,你们可要对她客气一点,别疯疯癫癫的吓坏了她。” 刚才那位喊口号的女子又俏皮地说:“安姐,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注意分寸的。”说着,还殷勤地指着客厅里的那张上下床:“这张床空下来了,她刚好可以睡在这里。” 安小米对女孩的机灵颇为赞许,点点头,说:“阿云,那以后,你就对她多加关照吧。” 阿云俏皮地行了个礼,怪模怪样地说:“是,保证出色完成任务。” 训话结束,安小米这才拽着赵小明的手,带着她走出了房间。 其实,望着安小米向自己伸来的,白皙的手掌,赵小明是想直接回避或者干脆拒绝的,可是,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只是任由她拖着自己,走出房间,来到了空荡荡地楼道里。楼道里的污浊之气愈加沉闷,置身其中,一呼一吸都带着令人作呕的霉味儿。 安小米目光坦然,“这就是我为之奋斗的事业,看清楚了吗?” 她那落落大方,坦坦荡荡的样子,反倒让赵小明尴尬的脸色泛红起来,就跟从事这龌龊行业的人压根儿就不是安小米,而是她赵小明一样。 安小米又说:“小明,很快你就会明白,虎门之所以能成为大多数人心目中的人间天堂,我们这样的人绝对功不可没,” 顿了顿,她看着赵小明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当然,你是我的妹妹,我也希望你能够独善其身,不被这里的繁华吞噬掉。算了,先不说这个问题了,我带你去休息吧。” 赵小明下意识地问:“去哪儿?” 安小米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说:“傻瓜,当然是回我的小洋楼呀,这里乱哄哄的,你能休息的好吗?” 赵小明犹豫着说:“可是,我的行李……。” 安小米皱了皱眉头,说:“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垃圾,要它何用?” 身不由己地被拖到三楼后,赵小明又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追出房间的何绢眼巴巴地看着她,那想哭却又不敢哭的可怜模样,一下子让她的脚步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 终于,她在二楼的楼梯口固执地停了下来,语气略显生硬地说:“不,姐,我不走,我想和绢儿在一起。” 安小米不可思议地说:“小明,你疯了吧,你都三年没见我,难道你就不想和我叙叙旧吗?” 这的确有点不合常规,原来她们表姐妹哪怕分开半个月,再见面时都如胶似漆地粘在一起,滔滔不绝地永远有说不完的小秘密,可现在,哪怕已经阔别三年之久,昔日的小表妹也不愿意再向她靠近半步了。 赵小明避开她那双殷切的眼睛,艰难地说:“姐,绢儿她,更需要我……。再说了,我也住不惯小洋楼……。” “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想要和我断绝关系。” “没有……,人各有志,我无权干涉。只是……,”她心一横,终于把堵在喉咙里的话嚷了出来。“我很不理解,这世上有那么多行业可以做,你为什么偏偏就选择这一行呢?你……。你一个女人,有了这样的耻辱,以后该怎么办?你还……。” “行了,别说了。”安小米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等你被这个城市□□的千疮百孔,却仍然不忘初心的话,再来大言不惭地教训我吧。” “安小米,你这是在找借口,从来就没有人逼你……。” “赵小明,省省吧,你到底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赵小明顿时哑口无言,是呀,一个居无定所,三餐不继的流浪者,的确没有资格对别人的生活评头论足。 安小米平复了一下情绪,从钱包里掏出了几张百元大钞,一把塞进了赵小明的手心里,“你们先在这里住下来,先熟悉熟悉这里的环境,如果以后想要找什么工作了?可以告诉我,我来帮你。” 赵小明负气地说:“我不会让你给我找工作的,我有一双手,不会饿死的,这钱,我就先留下了,等我赚了钱,一定分文不少地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