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玩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聂远就着水龙头洗了把脸,不停地有水珠顺着下颌往下滴。 夏毓运动量比聂远大,却没怎么出汗,只额头鼻尖薄薄的一层,倒是平时略显苍白的脸色红润了许多,带出一些少年人的朝气。 聂远用手心抹了一把脸,看着夏毓干净清爽的脸,奇道,“你怎么都不出汗的?” 夏毓看向聂远,道,“出汗了。” “哈哈哈,”聂远不知怎么被夏毓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你这哪叫汗啊,顶多水蒸气遇冷凝结的小水珠啊!” 聂远说完,一拍手掌,自己先被自己的比喻惊着了,“哟,我最近可能物理看多了。不过,这好像是初中物理的知识点吧,我初中物理老师要是听到了,可能做梦都得笑醒了。” 夏毓也被他逗得一笑。 宁城中学,高一七班。 张亦琳昏昏沉沉地回到教室,双眼哭得红肿不堪,把周围的人吓了一跳。 “怎么了?”同桌拉着张亦琳坐下,关心道。 “没什么,和家里人吵架了。”张亦琳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累极了,一句话说得有气无力。 这两天是怎么了?同桌心想。不过张亦琳此时情绪明显不好,同桌也不好问她。 “我去给你买瓶冰可乐,你敷一敷。”同桌提议道。 张亦琳不知道自己的脸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不过想也应该很糟糕,张亦琳没推辞,点了点头,“我和你一起去,顺便去洗把脸。” 两人出了教室,张亦琳去厕所洗脸,同桌下了楼去小卖部买可乐。 学校的厕所没有镜子,张亦琳捧了些水,胡乱的洗了把脸,眼睛涩涩的感觉才好了些。张亦琳甩了把手上的水珠走出门,一抬眼,就看见了昨天那个面目全非的女鬼。 近距离看的时候,才发现这女鬼的五官轮廓还在,新鲜的伤疤下,黑色的瞳仁露出一线,看不出眼神。 张亦琳不知为什么,只在开始一瞬间惊得后退了一步,而后站定,看着眼前的女鬼,主动开口问道,“你有话和我说?” 那女鬼盯着张亦琳看了一会,声音有些迟缓地响起,沙沙哑哑的,像被浓烟熏烤过,“你看得见我?” 张亦琳点头。 那女鬼说话似乎十分费劲,歇了好一会儿,再次开口,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挤,“那个摔下楼梯的英语老师怎么样了?” 张亦琳心里一跳,心想,果真和她有关。 “在医院里,还没醒。” 那女鬼听了微微低下头。 满是伤疤的脸做不出任何表情,张亦琳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好一会儿,那女鬼才又抬起头,模糊地道了句,“谢谢。”而后有些失魂落魄地顺着走廊极缓慢地飘走,在张亦琳目光可及处下了楼梯。 张亦琳好一会儿没能动弹,明明心里没有了多少害怕的感觉,身体却不听使唤,僵硬地像风干的老腊肉,大脑的指挥没法下达到四肢末节。 同桌拿着听可乐从楼梯口出现,见张亦琳呆呆地站在厕所门口,惊讶地穿过走廊跑到了张亦琳身边。 手掌被拉起,那一点热度像是破除魔法的开关,张亦琳的身体一点点回暖,神经重新取得了手脚的控制权。 另一只手也覆上去,张亦琳双手抓着同桌,身体慢慢地轻颤起来。 同桌感觉到了,牵着张亦琳往教室里走,一边走,一边问道,“你冷吗?” 张亦琳有些茫然地点点头。 同桌皱了皱眉,心想,张亦琳的状态真的太不对劲了,和家里人吵得太厉害了吗? 同桌兀自猜测,把张亦琳带到教室,两人坐好,同桌把可乐放到张亦琳手边,又问别的女生那儿借了件外套,递给张亦琳,“你要是不舒服,就趴着休息一会儿。” “恩。”张亦琳答应,拿起可乐按在眼皮上。 见没什么要自己帮忙的了,同桌才放了心做自己的事去了。 晚上回到家,张亦琳一言不发地同一家人吃完饭,过后便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再没出来过。 “你们两个怎么了?”张鹏远觉得母女俩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劲,张亦琳要是发脾气,绝不会这么安安静静地吃饭,必定摔门大叫搅得谁也不安生。夏玉芳一定跟在她屁股后面劝。 今天两人在餐桌上一句话没说,一看就发生了什么事。 夏玉芳躺在沙发上,没去收拾碗筷,闻言含糊道,“中午说了她几句。” 其实夏玉芳心里也有些犯嘀咕,按照张亦琳以往的性子,别说自己中午打了她一巴掌,就算只是说了一句重的,她也必定不依不饶。 夏玉芳早就做好了张亦琳今天不会回来的准备。没成想,人不仅回来了,还什么也没说地和她同桌吃了饭,这是夏玉芳绝对想象不到的。 要说,母女哪有隔夜仇,中午那一巴掌打完,夏玉芳自己也心疼的不得了,可她能怎么办呢? 夏玉芳哀叹一声,闭了眼,想不到出路。 女儿和无依无靠的侄子,她能怎么选呢? 宁市一中。高三一班。 苏木木喜欢在天气有点凉的时候吃冰棍,那滋味儿不知道怎么形容,大抵苏木木想起就有点儿上瘾。 苏木木吃完了饭就买了根冰棍溜达到高三教学楼边的操场,凭着她不怎么好的视力在操场边一个篮架下找到了夏毓的身影。 苏木木保持着她慢悠悠的速度,咬着冰棍走到一旁台阶坐下,把另一只手上拿着的矿泉水放在一边,饶有兴趣地看夏毓一下一下地练习投篮。 苏木木一开始的眼光只盯着球看,看着被夏毓抛出去的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沿着篮框悠悠地转了几圈后掉进去。 看着看着目光就落到了夏毓身上,夏毓穿着短袖校服,橘红色的阳光像是能穿透他的皮肤,让夏毓像个发暖光的萤火虫,在一半亮一半暗的天色里尤为醒目。 苏木木有些神游天外,脑子里忽然冒出个念头,把自己和夏毓从初见到现在经历的事囫囵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起来。 也说不上为什么,就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夏毓在转身捡球的时候看见坐在阶梯上的苏木木,女生墨发及肩,一手懒散地撑着腮帮子,眼睛里带着笑意,也在看着他。 夏毓抱着篮球,也笑起来。 是的,现在这样,再好不过了。 苏木木看着朝她走来的夏毓,这么想到。 夏毓坐下,苏木木把水递给他。 “聂远呢?不是说他教你吗?” 夏毓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在那边呢,来了几个人把他叫去打比赛了。”说着指了指操场角落的那片篮框。 天色暗得很快,几个眨眼之间,夕阳便不见了踪迹,眼前的人影也散成一片模糊的轮廓。 苏木木也没抬头去看,转而问道,“怎么样,感觉一班?” 夏毓把矿泉水瓶抓在手里,就这么一会儿,瓶子外面就结了一片水珠,夏毓的手心里全是水。 “很好。”夏毓望着空无一人的球场说出这两个字,然后转头看向了苏木木。 苏木木顺着夏毓的目光,四目相对,让苏木木想起了他们见面的第一天。 同样清澈的眸子,苏木木希望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温暖和爱意停驻其中。 苏木木抿起嘴角,眼眸微弯,淡淡地笑了。 淡的不能再淡的笑容,却一样灼了夏毓的眼,夏毓仓皇地撇开脑袋,转开瓶盖,又喝了口水。 夏毓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快。 是靠得太近了吗?夏毓心想。可又不想挪开。那样太刻意了,夏毓告诉自己。 好在聂远刚好打完了比赛走到了两人面前,打比赛的运动量明显比之前聂远陪着夏毓练球时大,聂远整个人像被人兜头浇了一桶水,汗水不停地从脸上往下滴。 “你们先上去吧,我去洗把脸。”聂远说完,朝着操场边的水池走去。 两人便一起回教室,夏毓有意地离苏木木远了些。 苏木木本就习惯了与人保持距离,完全没发现夏毓有什么不对劲。 凉风习习,隐约有一丝香甜的桂花香气传来。 “桂花好像开了。” 夏毓吸吸鼻子,闻到一股甜腻的花香味,他以前从未注意过,“桂花吗?” 苏木木看他一眼,笑道,“是啊,桂花。” 桂花……吗?以后都能记住了,夏毓心想。 第二天中午,苏木木和夏毓吃完饭,夏毓去买水,苏木木站在食堂门口等他。 苏木木抱着手臂,垂头看着脚下台阶缝隙里冒出的一朵白色小花,四片花瓣,每片只有米粒儿那么大,台阶缝中露出的根茎纤细地耷拉着,不用人碰,也像是下一秒就要凭空断了似的。 “苏……木木。”突然间,一个女声响起,不太确定地喊出了苏木木的名字。 苏木木抬眼望去。 孟可,她怎么在这儿?苏木木眉尖微微蹙起。 也不开口,苏木木就这么站在台阶上看着那女生走到近前,等她的下文。 那个叫孟可的女生头发高高绑起,编了个麻花辫,额前八字刘海散在脸颊两边,一张小巧的瓜子脸,是许多人会喜欢的那种甜美的好看。 孟可穿着便服,两手紧紧地抓在身侧小背包的肩带上,一脸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