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试探(1 / 2)悍将首页

试探

夜阑更深大街两侧灯火阑珊,车轮碾过大道的声音格外空旷。

车中一盏青白釉瓷灯上烛火跃动褚怿靠着厢壁阖目小憩,浓烈的酒气在车厢里浮沉。

车窗开了一小条缝,来吹散酒气的褚怿鬓角被撩得有些乱容央靠过来,替他把碎发掖回耳后。

退开时褚怿握住她手腕拉人入怀。

容央脸颊贴在他胸膛上听得到里面铿然又沉闷的心跳声默了默道:“我今天偷听到吕皇后和慧妍的谈话了。”

褚怿睫毛深垂仍是假寐着,容央在他怀里睁着眼,缓缓道:“她逼慧妍主动向贺平远示好称只要慧妍给贺平远生下嫡子贺家的军权就能为她所用可是慧妍不同意她说她不需要军权也不需要什么嫡子,她在府里养了她喜爱的面首并不介意贺平远怎么想怎么做。”

秋风卷扫落叶的冷响徘徊在窗外容央眨眨眼,继续道:“赵彭说当年贺平远尚主,也是身不由己,十分委屈的。

他并不爱慧妍,也并不想成为慧妍的驸马,大婚以后,更没有尝试过和慧妍做一对夫妻。

慧妍养面首,他就养美妾,吕皇后请命让他多留在京中陪伴慧妍,他就扔开蓟州坐在将军府里花天酒地,乐不思蜀。

他也并不介意他们怎么想,怎么做。

哪怕是赴皇家家宴,是在官家的眼皮底下,他也不会顾及皇家颜面而多看慧妍一眼”

车声辚辚,灯盏上的烛火哆哆嗦嗦,容央的声音从褚怿怀里冒出来:“你说,如果贺家军中的确是有了叛贼,那这个贼,会是贺平远吗?”

半开的车窗突然被疾卷在风里的落叶拍响,灯火幽微,车厢里一瞬黑暗。

褚怿深垂的眼睫终于一动,于复明的光线里睁开眼来。

眼中锐亮逼人,并无一丝醉态。

“贺平远当年为何尚主?”

褚怿一语戳入要害。

容央答毕,褚怿眼底浮沉。

容央把头靠去他肩膀上,小手抚在他胸前,慰道:“不要气馁,慢慢查,总会有结果的。

官家不信你,还有赵彭信你,吴缙、于鉴、宋淮然这些心有大局的朝臣也会相信你。

等得了铁证,大家一起上书,官家便是再犹疑、再懈怠,也架不住群臣齐谏。”

车中悄寂,她哄慰的声音融在烛光里,温柔也有力。

褚怿胸口慢慢被她的暖填满,阴霾被她的光驱散,大手覆上她小手,脸偏过来,眼对着她的眼。

容央望着他眼里那潭深水,眉微颦:“怎么了?”

难不成哄慰得不到位?

褚怿却轻声:“不气了。”

容央一怔后,反应过来,啼笑皆非:“好生小的气量呀”

合着文德殿里的那一气,竟是到这会儿才算消。

褚怿显然并不在意被她称“小气”,下颔蹭在她发顶,目光平静,呼吸匀长。

在一起四年了,彼此已有了种默契,允许对方在低沉落寞时做小气鬼,做小孩。

他会哄她,惯她她也会像母亲哄小孩一样,摸他的头,给他讲温柔的话。

褚怿喜欢这样的婚姻,贪恋这样的生活,他不愿意、也不会允许这份美满被任何东西打破。

这日以后,褚怿调集京中旧部,彻查贺平远三年来的行踪及人际交往,并于一日下朝后,把赵彭约去了入云楼。

得知贺家军中的军情泄露情况远比朝中所闻要严重,赵彭心神俱震,在看过褚怿提交的卷宗后,脸色一径发青。

自去年年底,金人细作就开始反复在各大关城试探,或是乔装成商贾混入城内刺探情报,或是蛊惑绿林打开黑市,明目张胆地收购军情。

单只易州主城,就抓了整整三十人一批次的大金暗探,这尚且还是在褚怿的眼皮底下,至于十六州,那一大片尚被大金盘剥的燕云旧地,情况可想而知会多糟糕。

赵彭反复细看卷宗内容,难以置信:“大金使臣年年入京来访,从无异样,上个月爹爹大寿时,使臣还奉了大金皇帝的厚礼前来,又是恭贺万岁,又是承诺归权,谦顺热忱,毫无半点不敬之意,怎么可能”

赵彭对上褚怿深冷眼神,心口一凛。

还能是什么可能,一面修好,一面磨刀,不过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罢了!

赵彭震愕地放下卷宗。

褚怿心中亦有疑窦:“这类情况,难道各大关城没有一处上报?”

赵彭立刻摇头:“没有”

这两年来,官家龙体大不如前,许多事情不再亲力亲为,而是交给他这位储君或范申一派的朝臣全权代理。

范申东山复起,记恨于当年在金坡关一案中被褚家扳倒之事,对赵彭这位以褚怿为军事依傍的储君深怀忌惮,屡次在朝堂上分朋树党,插圈弄套,试图打压赵彭、吴缙等人的势力。

可以毫不客气地讲,这两年的朝臣除却解决一些基本政务外,剩余的精力,全都耗在党争上了。

赵彭心如擂鼓,沉吟道:“明日不,今日我去一趟兵部,还有枢密院,查一查可有被压下的奏报。”

朝堂一旦陷入党争,上达圣听的渠道就很容易被人堵塞,如果在褚怿回京前,就有关城上报过大金细作的轨迹,那么褚怿这份卷宗上所述的内容,就不会再是危言耸听。

褚怿点头,又道:“劳驾殿下转告宋御史,秘查贺平远。”

赵彭应声:“明白。”

天高云淡,初冬的微阳漫射在粼粼青瓦间,容央步履匆急,穿过丹楹刻桷的游廊,及至前庭,撞上从外回来的褚怿。

日影莹暖,他阔步而来,眉间落着暖阳,领口的一圈织金云暗纹光泽流转,衬得他英武中更添一分贵气。

“去哪儿?

这么急。”

褚怿走上来,把她被风拂乱的鬓发理了理。

她是刚精心装扮过的,修眉联娟,云髻峨峨,石榴红的对襟褙子底下是一袭流彩暗花云锦纱裙,臂弯间披着绢纱披帛,举手投足间,都是馥郁馨香。

这显然是要出门的阵仗了。

容央也不遮掩,道:“我打算去慧妍府里看看。”

褚怿一怔。

容央道:“今日十五,贺平远会去慧妍那里留宿,我现在去,应该能蹭一餐晚膳,届时在席间探一探他夫妇二人的口风,指不定能得些线索。”

褚怿瞄一眼天边日头,又看回眼前人,倒也不拆穿她八成是沐浴梳妆折腾到这时候,头一点,道:“一块吧。”

他要来,容央自然不拒,贺平远那里总归是他亲自上阵更稳妥的,只是

容央挽着他往前走,叮嘱道:“慧妍和贺平远的感情很不好,一会儿你不要太黏我。”

“”褚怿知道她这提醒是什么意思,但这措辞委实是有点令人心里不爽快。

“怎么个不黏法?”

褚怿故意缠问。

容央一心正事,答得正儿八经:“就是不能当着他们的面对我做太亲密的动作,讲太黏糊的话,还有一双眼一直盯着我看总之,不能刺激到他俩,具体的,你自己看着办就是了。”

褚怿嗯一声表示领会,及至登车,默不作声后退一步。

容央失去依仗,踩杌凳的动作一顿,回头看时,自家驸马负手站在一边,很是标准的“不黏”姿态。

“”容央脸孔一点点冷下来,撤回脚,走至褚怿跟前,很突然、也很用力地把他胳膊抱入怀里。

褚怿被她抱得往前倾了倾,眼垂下来时,对上她气冲冲的眼神。

容央一字一顿:“现在要黏着!”

赵慧妍的府邸坐落于御道东侧的四二坊,拱辰街,跟容央的帝姬府只差三条大街。

一炷香后,马车在一座朱甍碧瓦、气派奢豪的府邸前停稳,下人通传后,容央、褚怿并肩入府。

贺平远已在府中,但并不和赵慧妍在一处,前来引路的丫鬟询问可要分别造访,容央略一思忖后,点头。

既是探口风,那肯定还是私密一些更妥当的。

贺平远不在,有些话她也方便对赵慧妍提些。

当下二人在一座垂花门前分开,容央领着雪青、荼白,跟在那小丫鬟身后朝赵慧妍所在的水榭而去。

赵慧妍这府邸大是大,但冷清也是真冷清,人气寥寥不提,楼阁亭台间也是一派的灰白,间或一棵古树点缀,眼下入冬,更显得萧索凋敝。

其实以往在宫里时,赵慧妍的金桂殿还是很值得一观的,她喜欢桂花树,一座小小的庭院里桂树如云,入秋时,小颗小颗的金花密密匝匝地缀在枝头,风一来,馥香和花蕊簌簌而下,她便提着小花篮,玩也似的走在树下,等花入篮。

那时候,她还是很乐于装潢、乐于炫耀自己的居所的,但眼下

容央目光又在四周环顾一圈。

这些一板一眼的景,齐整得跟朝堂大臣办公的官邸一样,哪里有半点属于她赵慧妍的痕迹哪?

容央默默颦眉,不觉间,水榭已到了。

那是一条古松掩映的水榭,廊外是红鲤游弋的湖水,赵慧妍坐在美人靠上,一条胳膊懒懒散散地搭在栏杆外,掌心微摊,似在抛洒鱼食。

她身边站着一位敛袖颔首的青年,个头很高,着一身藏青色交领直缀,中规中矩的文士打扮,瞧不清脸孔,但气质沉静,想来便是那所谓的“面首”了。

容央入榭,春雨、冬雪两个屈膝行礼,那青年亦敛眸拱手,容央顺势盯他脸,眉头不由微蹙。

高颧骨,高鼻梁,长而尖的一张脸,轮廓五官都是很深刻硬朗的那一挂,倒是令人意外了。

还以为是副斯文白净的面孔呢。

“你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