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妁华没读懂云起话里让她别多管闲事的深意,她也没时间深究,带着宫女踉跄赶回咸阳宫。 愚蠢。 好不容易扳倒扶苏,距离皇位又近一步,胡亥怎么可能会听她的话就此收手。 云起理了理书架上凌乱的书策,一卷厚重的竹简掉落下去,砸在一溜白毛尾巴上。 一直蜷缩在书架底下低调睡觉的白球儿大受惊吓,疼得浑身白毛竖起,尖利的爪子伸出来,狠狠抓在书简上。 云起听到一声凄厉惨绝的猫叫,低头看到一只胖成球的白猫炸毛,蜷成一团,喉咙发出愤怒的咕噜声,四只爪子抱着砸它尾巴的竹简“厮杀”。 好好的竹简被猫爪子毁得惨不忍睹,云起抓住白猫后颈上的一团肥肉,提起胖团子。 胖团子怒不可遏的挥舞爪子,瞪圆黑溜溜的猫眼,一猫爪给云起的俊脸抓过去,堪堪在云起眼皮处……停住了。 他墨色的瞳仁不太深邃,颜色比较浅,在有光的地方不仔细看,总觉得是金色的,很漂亮,也很干净。 不是纯黑的。 胖团子失落的收起爪子,胖猫爪想摸摸他的眼珠子,把他染黑成喜欢的纯黑,却一把捂住了他整只眼睛。 摸不到…… 胖团子猫耳朵动了动,委屈的垂下,连疼得一直在晃动的尾巴也不动了,毛茸茸的长尾巴遮住小脑袋,不乐意云起看它。 云起提开胖猫,防它再用脏爪子碰到自己,悠悠道:“这里的东西都是这里皇帝赏下来的,别人的东西弄坏了要陪的。” 毁了御赐之物,严重点说不定还会被人以大不敬的罪名,定杀头之罪。 “现在,把东西弄回原样。” 胖团子被扔在地上,灵活的落地,抬起猫爪擦上面的痕迹,只是利爪留下的划痕怎么舔也弄不掉。 云起收拾干净嬴妁华用过的书籍,那只肥猫俩前腿抱住尾巴缩成一团,耷拉着耳朵,还在舔书策上的划痕,想把自己留下的罪证全部销毁掉。 胖团子蠢兮兮的模样得有点像他小妹小时候,犯了大错一被父亲勒令面壁思过,就会耷拉着脑袋露出可怜巴巴的神色。 什么样的主人养出什么样的宠物,也不是没有道理。 舔了好久都没把罪证抹掉,胖团子垂着猫脑袋,蹭到云起脚边讨好。 云起蹲下身子,手里拿着一块杏花糕给它,胖团子凑到他手心闻了闻,小口小口吃了食物,耷拉的猫耳依旧显得病恹恹。 “你是不是想她了?” 胖团子举起前爪在云起手心拍了拍,像是在感谢他的食物,又像是在表达些其他东西。 云起把矮桌上给嬴妁华准备的一碟杏花糕全部给了脚边这只肥猫,胖团子猫眼一亮,猫身一抖,顿时精神抖擞,埋身在杏花糕中,一碟杏花糕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糕渍溅了一地。 捣鼓了两刻,白猫在糕点中滚成一团大糖糕,怪脏的,云起实在看不下去,要扔这只猫到池塘里去。 “喵~喵~” 胖团子忽然后腿蹲坐在地上,前爪碰着一大块杏花糕,像人一样站坐起来,把爪子里的糕点捧在猫脑袋上,猫耳朵好不得意洋洋的动了好几下,似乎在邀功。 一碟被戳得烂糟糟的糕点中,胖团子爪子上的,应该是唯一一块完整的,虽然依旧不能吃。 云起张开手,胖团子把杏花糕放云起手里,然后前爪落地,猫爪子拍了他一手糕渍,猫眼睛滚圆。 独食绝对不给分享,尤其是最爱的杏花糕,云起可不会觉得手里看着就难以下咽的东西是肥猫给他的。 糕点被胖团子折腾得面目全非,云起眼尖,看见糕块侧角上有个极度扭曲的“小”字,早就被某只小气巴拉的肥猫做了标记,意料之中,不是给他的。 差点忘了这只肥猫是只有文化的,好歹能画个丑到惨绝人寰的“小”字。 小…… 小什么? “这个,是要给她的吗?” 肥猫没反应,捣鼓了好久现在没力气,饿了,正在吃碟里剩下的杏花糕。 云起踢开那卷被肥猫舔得难以下手的书简,陈旧的书架发出沉闷的声响,那卷厚重的书简化作灰烬,彻底没了。 …… 甲辰月,壬申日。[4月中旬] 上九,妄行无利,不宜出行。 一大清早,星魂大人就在处理公务,收到从咸阳送来的卷宗,不过这不是给他的,而是给今日并没有回咸阳主持春日祭祀的乐瑾。 某人前几日用功过度加上跌落悬崖的后遗症发作,被勒令静养,最近归祭祀大人负责的公务全部被星魂扣下来一并处理了。 秦始皇在春日祭祀时遇刺,扶苏被贬到边疆和蒙恬镇守边关的消息没过多久在阴阳家传来,没有惊起半点涟漪。 星魂处理完手里的事,云中君经人禀告进来,见到正准备起身的少年国师,无意提及此事。 “临时负责这次春日祭祀的礼官受到这次刺杀事件的牵连,被满门抄斩,祭祀大人虽然身体有恙,但也幸运,没去趟了混水。” 说得好像乐瑾没病,秦始皇就会千里迢迢召见乐瑾回咸阳主持春日祭祀一样。 星魂眉头动都没动一下,“云中君,你该叫她国师夫人。” 云中君:“!!!” 重点是这个吗?不对啊星魂大人,您到底在听些什么! 少年愈渐俊美的面容上笑得优雅从容,骨子里的强势由不得别人说个不字,云中君只得重新组织语言:“国师夫人因祸得福,对阴阳家来说,也不失为一件庆事。” “这些话云中君你刚才已经说过了。” 自讨了个没趣,把最近蜃楼之事该陈述的说了,云中君没打算再呆下去,踏出门想起差点被忘掉的一茬,又回头对星魂大人说: “属下痴迷炼丹,涉猎医术却也有些年份了,医术虽然不精湛,但也比一般得山野大夫强数倍,大人还是劝导国师夫人安心静心休养几日,别一个劲跑前跑后,伤痛自然就没了。” 什么叫做劝导乐瑾安心静心休养,别一个劲跑前跑后? 星魂大人手中卷宗一合,突如其来的犀利目光把云中君弄得背脊发凉。 不会他才说句似是而非的话,星魂大人就已经知道他心里的弯弯绕绕了吧了吧了吧? 云中君并不明白自己什么都没做还心虚个什么劲,他昨天带着新炼制出来的疗伤丹药,抱着拿乐瑾试药的态度去见乐瑾,确实没找到人。 “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可以退下了。” 声音淬了寒霜。 国师夫人避开了春日祭祀,可惜没有避开国师大人,希望她不要来找自己问罪,毕竟自己只是个不小心把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说漏了嘴的老头子。 云中君赶忙退出星魂的气场范围,脸上隐隐露出一丝皱纹深壑的笑,吓得炼丹房的弟子以为这是暴风雨前昔,整整一早上大气都不敢出。 好嘛,其实还有的弟子以为是云中君大人的第一春终于到了,苦于年少羞涩,耻于出口。 往后被流言蜚语扰得不堪其烦,不敢再笑的云中君大人:“……” 老夫不就是报复小姑娘耻笑他白日做梦之辱吗?你们集体高♂潮是几个意思! 蜃楼内部错综复杂,樱狱的位置非常隐蔽,乐瑾根据伽南的指示,一个人进了蜃楼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被寒气冻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不明不媚的光线泠泠倾洒下,飘下几瓣冷香沁人的冰雪樱花,冷气萦绕在周边,乐瑾走在寒道岩石表层的薄冰上,步子稳当,没受影响。 “你来了。” 她刚从寒道外走进来,焱妃的声音就已经接踵而来。 乐瑾微挑秀眉,不是说受了重创吗?她怎么感觉这女人一点事也没有啊。 被囚禁在最深处的焱妃听到她的脚步声,指引道:“放心,我已经锁住了这里的封禁痕迹,没人会发现你来过。” 乐瑾顺着焱妃的指引,在最深处看到她。 一道道金色符咒在空气中流转冷光,乐瑾站在由万年玄冰雕琢成的冰镬上,运功驱散寒意,不急不缓的摸索上去。 “你来找了我两次,可惜,来的人不是你,不过你手下的人身手倒是不错。”见小姑娘走近,焱妃抬手摸了摸她温热的小脸。 能发现她的踪迹,惊动东皇太一后逃之夭夭,能找到樱狱,嫁祸脱身,身手和脑子不错。 被囚禁在阴寒的樱狱,焱妃的手温度偏低,乐瑾不太喜欢这种没头没脑被吃豆腐的行为,而且一点也不舒服。 “能从东君大人嘴里听到一句很不错,他估计会觉得万分荣幸。” 才怪。 焱妃细细描摹乐瑾的五官,上次两次匆匆一面,没有仔细打量这个小姑娘,如今再看,小姑娘明眸皓齿,笑起来似乎把万年玄冰氤氲的寒气都融化了。 “东皇太一下咒将我囚禁在这里,能找到这儿,想来你对逆命之法很执着。” 乐瑾点点脑袋,手冷得缩进衣袖里,“是这样没错。” 真是个诚实的孩子。 焱妃抿唇轻笑,扶正乐瑾发间的镂空银簪,说:“如若幻音宝盒没落到阴阳家手中,逆命之法给你也无所谓,可惜事与愿违,你把幻音宝盒交给了东皇太一,不过你确实帮了我一个忙,如此我便来试试……” 话没说完,放在乐瑾脑袋上的玉手徒然施力,一掌落下。 “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资格从我手里得到逆命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