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傍晚,天还有些许凉意。 公孙晟靠在路边的石洞里,闭着双眼。 为了避开追兵,他绕了些路,如今终于离佑旻不远了。 忽然,他听见石洞外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握了握聂青折留给他的短刃,挪到石洞边。 来人正背对着夕阳,影子照进石洞里。看上去是个女子。 公孙晟正屏住呼吸,想着不要被看见,那女子却说话了。 “段公子,我家先生有请。” 公孙晟有些讶异。段公子,那不是在息云山上,他随口一说的名字么。除了吴歌,也只有晴袖和聂青折知道了。 那个清门医馆的晴袖,跟落英楼的红衣先生有些许关系,这女子又说是先生有请,怕是落英楼的人了。 思忖片刻,公孙晟用匕首在石洞角落划了个落字,走出了洞。 洞外是一个青衣蒙面的女子,虽看不见容貌,那面纱之上的双眼却是好看的。 “段公子,在下是落英楼的夏槿,我家先生有请。”夏槿说。 “你是如何找到我的?”公孙晟问道。 “这世上,没有落英楼找不到的人。”夏槿说。 “陆煜和公孙绎未寻到我,你落英楼倒是能寻到我,确是不简单。”公孙晟说,“先生找我,所谓何事?” “段公子可还记得,息云山上那个叫晴袖的小姑娘?”夏槿问道。 “记得。”公孙晟说。 “她遇到你的那天,清门医馆被烧,她的母亲被吴郡兵带走,你可知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夏槿说。 “因为我?”公孙晟不解道。 “你失踪之后,吴郡兵曾到落英楼,向先生买你的消息,先生拒绝了。”夏槿说,“公孙绎知道我落英楼的人轻易动不得,又知道清门医馆向来与我落英楼交好,便烧了医馆,掳走了老板娘,也就是晴袖的母亲,借此威胁先生。” “所以先生此番,是要拿我换晴袖的母亲?”公孙晟道。 “晴袖的父亲与先生是挚交,临走前将晴袖母女托付给先生照顾。”夏槿说,“所以先生不可能放任此事不管。” “先生确是有情有义之人。”公孙晟说,“只是你可知,若将我交给公孙绎,待他杀了我,便会篡位,陆家军和伐北军,都不会坐视不理,岩城必将卷入血雨腥风,到那时候,不知还会牺牲多少人。” “所以段公子,先生不是要将你交给公孙绎。”夏槿说,“先生已找好代替段公子的人,可这段时间,段公子不可出现在别的地方,为确保安全,先生请段公子往落英楼小住两天,等公孙绎放了晴袖的母亲,先生自然会助段公子回佑旻。” “岩城已经等不得了。”公孙晟说。 “那段公子此趟,是走还是不走?”夏槿问道。 “那也要看夏姑娘,能不能带得走我。”公孙晟说道。 夏槿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直直朝公孙晟刺去,公孙晟立刻也抽出匕首,挡住夏槿的突袭。 几番交锋过去,双方都未能伤对方分毫。 “姑娘好身手。”公孙晟说,“只是这便是落英楼请人的方式么?” “段公子,如今公孙绎的吴郡兵已遍布城外,陆家虽也在寻找你,可只要先生愿意,他们是找不到你的。”夏槿说,“你只身一人,有我落英楼阻拦,断然无法走到佑旻。段公子还有何选择?” 公孙晟正想着找个机会逃走,却忽然被四面八方上来的一群人团团围住。 “段公子还是跟我回去罢,若真动了真格伤了段公子,我也不好向先生交代。”夏槿说。 “谁知这一去落英楼,我还出不出得来?”公孙晟说。 “我落英楼好歹也是圣上亲赐的牌匾,断然不会负了皇恩。”夏槿说。 “只怕你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公孙晟沉下眸子,拔出刀鞘里那把聂青折给他的匕首,飞速上前,向眼前挡路之人狠狠刺去。他不能跟她走,岩城形势危急,他不能赌。 只见刀影一闪,几个黑影已拔刀冲到公孙晟身边,刀影将他包围在内。 却见寒光掠过,公孙晟的匕首已脱手,深深刺入他身侧一个黑影的胸口。 公孙晟趁势向前一跃,抽出刺在黑影胸口的匕首,温热的血喷洒在他的手上。 他毫不犹豫,转身又是一刺,第二个黑影应着匕首划破空气的嘶声,轰然倒下。 剩下几个人立刻向公孙晟发起猛烈攻势,公孙晟无暇取回匕首,只得徒手躲避。 刀影错乱中,公孙晟渐渐体力不支。他后退几步,忽然盯准一个人的刀,猛地向刀锋劈来之处冲过去,刀将他的左手臂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下一刻,刀却已握在了他的手上。 他顺势转身扬臂,手肘往后重重一击,被夺刀之人被他击得退后两步。 公孙晟举着刀,朝他砍去,那个人竟在未站稳之时,凌空而起,躲过刀势。 又有几道光影朝公孙晟闪过来,公孙晟一一挡过,仗着这些人不敢伤他性命,他竟突出了包围圈,还刺伤了两个人。 突出包围圈以后,公孙晟马上扔下刀,狂奔起来。 后面的人举着长刀穷追不舍,可公孙晟竟如脱缰野马,除了他落在身后、撒了一地的血,他们竟连公孙晟的影子都抓不到。 忽然,一抹银光从空中飞来,直直击向公孙晟的双腿。 公孙晟跪倒在地,双腿顿时失去了力气。 野草扎得他新鲜的伤口生疼,他挣扎着坐起来,捂着受了二次伤的手臂。 一袭青衣,在隐没的黄昏下,却如黛墨。 “段公子,请不要再往前走了。”夏槿站到公孙晟的面前。 公孙晟看了看双腿,却见腿上插了一根细细的银针。 夏槿蹲下来,将银针拔出。 “此针只会让段公子双腿麻痹几个时辰,无法走路,段公子不必惊慌。”夏槿说。 “落英楼……”公孙晟喃喃道,“你就是落英女的徒弟,你不叫夏槿,你叫杜夏槿。” “段公子误会了,在下使用的不过是普通的银针,不是什么落英针。”夏槿说。 “针虽不是落英针,可我却认得这针法。”公孙晟说,“这是落英针法。” “你如何会认得?”夏槿问道。 “我父皇教我的。” 夏槿突然愣了愣,随即冷冷地笑了三声:“既是如此,在下无话可说。” “只是你既然能一针将我撂倒,又何必请这么多人来抓我?”公孙晟道。 “师父走后,我曾发誓……罢了,我何必要与你说这些不相干的。”夏槿说着,站起身,“落英楼为段公子准备的马车,已经到了。” 夜幕降临。 陆家军营,陆煜正坐在帐中看着军务,一个骑兵忽然求见。 “可是有太子殿下的消息了?”陆煜问道。 “陆将军回营后,我们依照将军指示循着蛛丝马迹寻找太子殿下,果然找到了个像是太子殿下留下的东西。”骑兵说道。 “是什么东西?”陆煜问道。 骑兵走上前,张开双手。 只见那是一支白玉玉簪,质地温润,色泽柔和,雕纹虽简单却不失精致,一看就不是凡物。 陆煜接过那支玉簪,左右打量后道:“这玉簪的确是皇宫的东西,十有八九,就是太子殿下留下的。你们在哪里发现的?” “在郊外一片石坡旁。”骑兵说,“属下已派人,以发现玉簪的地点为中心,四散开来去找了。” “好。”陆煜说,“一定要加快速度。” “属下明白。”骑兵说着,向陆煜告退。 陆煜握着玉簪思忖再三,说道:“我还是不放心,我要亲自去一趟。” “陆将军。”陆容道,“将军才将将任职,军中事务繁多,这岩城又危险重重,将军若是去找太子,谁来守这皇城?” 陆煜拧起眉头,握着发簪的手骨节发白。 “可我放心不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