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晏清 何该念 何该弃 你应该明了。
“砰”结实的红木书案被狠狠踢了一脚,大概是太过结实 故而书案只移动了半个手掌,但也足以吸引屋内所有举子的视线了。
“哦呦 晏清兄,真是对不住了,你在这太过碍事 阻挡了我们几人研究李夫子的书集,要不你搬去那边坐吧。”
头戴金冠,面色有几分嚣张的青年就这么靠坐在许晏清书案旁 抬手指向一个满是废纸的角落。
许晏清身侧的拳头紧握了一下,但又迅速放开。
作案人名叫邓字超,乃是府城富商邓家嫡子,虽说士农工商 商是最低贱的,但若是在这一行中成为佼佼者,那便不是普通人能够惹得起的。许晏清无权无势,虽说已经不是普通人,但他依旧惹不起。
邓家世代行商,按理说,家财积累到一定份上,子孙后代便不能做官。但这两代家主聪明,散尽半多身家,大力宣扬日行一善,在一次洪灾中做出了重大贡献,才被特赐了入仕资格。
可惜这官不是谁都能当的,邓家子孙众多,十多年了才终于出了邓字超这么一个举人,又是嫡系,故而宠得很,这才宠出这么一个张扬跋扈的子弟。
虽说邓字超已经二十八岁,但脑袋活像是停留在十八岁,又蠢又自大,他中举已六年,可以说年少成名,但这么多年,不进反退,连岁考都掉在了车尾上,倒是许晏清,在上一年岁考中夺得前五的好成绩,可见资质不凡。
他刚进府学时便想拜李成儒为师,只是李成儒看不上他,之后见李成儒谁都没收,他才歇了心思。谁知道六年后,李成儒竟然又破例要收徒,收的还是这等穷酸子,顿时就不甘心了起来。
没错,在他眼中,许晏清就是最标准的穷酸子。
每日穿着一成不变的棉衣不说,还在府学公厨中吃那些没油没肉没滋味的东西,最重要的是,那一身不愿理人的破落户气质,不是穷酸子是什么?
那种整日只会读书的酸腐玩意可不配,而他不一样,是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少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行商管理都会,算学年年前列,他才是李成儒该收的弟子。
要是水芹知道他心中所想,肯定会出来狠狠给他扎上两针。
她家晏清那是简朴好不,即使家中有了余钱,依旧不肯穿华服,最多就是依着水芹将中衣改成丝绸制。她们家虽说不上每顿大鱼大肉,但营养肯定数一数二,只是吃多了容易胖,许晏清胃口大,之前跟着水芹一日三餐肉,一个月便长胖了十斤,吓得他立马就收敛了口腹之欲。再说不愿理人,呵呵,这倒是真的,至少你这种纯种傻逼,自家晏清是绝对不会想多理的。
但水芹不知道,于是纯种傻逼邓字超扯着歪嘴龙王笑,自以为狂拽邪魅帅地看着许晏清,他觉得自己眼中满是冷酷的威胁,就如同夫子看他一般,谁知道在外人看来,只是一只肿三角眼放出猥琐的光芒而已。
辣眼睛。
许晏清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觉得有些生理不适。
如果不搬走,等于得罪邓家,如果搬走,等于示弱,许晏清虽学会了藏拙,但文人骨气还是有几分,要他这么灰溜溜地搬走,不可能。
于是片刻后,他站了起来,一米八的身高足足比邓字超高出一个头,身形虽消瘦,却依旧能俯视着这小人,道:“为学莫重于尊师,这是府学,一切皆由夫子定,你随我去禀告夫子,如若夫子让我搬于那处,我便一声不吭遂你愿。”
几乎所有的夫子都喜欢这许晏清,怎么可能同意许晏清搬去角落,而府学的夫子最低都是同进士出身,哪是邓字超等惹得起的,他顿时就愣住了。
气氛凝滞,突然出现一句:“若是许兄你自请去那处,岂不美哉。”
此话从邓字超身边一同样身着棉衣,却佩戴着价值不菲的玉佩,在大冬天摇着扇子的黑瘦男子口中道出,邓字超恍然大悟,再次歪嘴笑道:“是这个理,你自请去,夫子那么疼你,定会同意!”
“……”许晏清眼中含着利刃,从那黑瘦男子面上隐隐刮过,刮得那男子不自在的挪开眼。
甫一进府学,便是这黑瘦男子关移热情相迎,许晏清对同门向来不设防,还以为他同孟治聪、杨科一般,天性热情罢了。谁知到最后,却是他捅了自己一刀,明知事实并非如此,却还散布谣言,挑拨离间,使得他被数次针对。
但是这么做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呢,为什么要如此处心积虑害他?
许晏清面色沉沉,始终没动,邓字超见了,努力踮起脚,瞪着一双三角眼,伸出手想推搡他:“跟你说话没听见吗?”
“嗷”一声痛呼划破天际,邓字超伸出的手在许晏清面前抽搐了一秒,迅速收回,他捂着手,对面前突然冒出来的女子怒目而视:“你敢打我,我可是邓家嫡子!”
水芹带着面纱,像是被吓到一般后退两步,胆怯道:“这位邓家嫡子可别乱说,我哪敢打您,我不过是轻轻碰了您一下,怎么能如此污蔑我这柔弱的女子呢?”
邓字超扭曲着脸,撸起袖子,朝众人露出疼痛无比的地方:“你这毒妇,明明狠狠打了我一下!”
“……”
所有视线往邓字超手臂看去,之后便是鸦雀无声的寂静,因为他那还算白净的手臂一片光洁!
“怎、怎么可能?”邓字超自己都不敢置信,瞪着手臂瞧来瞧去,他刚才明明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怎么都该红了,怎么可能一丝变化都没有!
他将手臂翻来覆去,等了足有半刻钟,都没有任何的反应。那疼痛虽然让他一瞬间想晕厥,但却只延续了短短几秒,早就成了回忆,这时连他自己都有些怀疑,难不成真的假想?
水芹却已经落泪微埋许晏清怀中,委屈道:“这位邓家嫡子,您可是举子,怎么能如此舍去脸面,就为污蔑我这一无辜小女子,我真是为您夫子长辈心痛……”
这话就差明晃晃在说你不配举人功名了,更可气的是,周围举子竟还有应和的:“邓兄,这事是你不对,赶紧向这位夫人赔罪吧。”
“是啊,大丈夫心有沟壑,就算你看不惯许举子,但他夫人是无辜的,你何必做此下作事呢?”
这一字一句,就像是寒风,刮得邓字超脸皮都要没了,要不是他脸皮天生就厚,此时早就掩面泣走了,但此刻他脸色也十分不好看,一阵红一阵白,精彩极了。
又过了半刻,才听他咬牙切齿阴阳怪气道:“许夫人,真是对不住了,不过要怪,就怪你那好相公吧,要不是他,我也不会误会你。”
水芹惊讶捂嘴:“所以您就是污蔑我了对不对,这位邓家嫡子,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这句话就算是我这妇道人家也是懂得,怎么您不懂呢,唉,我真是替您长辈为您羞愧啊……”
邓字超费了好大劲才没让自己在众人指指点点下翻白眼昏过去,不过也不知道关移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脸色竟慢慢转好了。
水芹本也就不欲理他,见许晏清书案略有凌乱,帮他收拾了一番笑道:“今日县里传来消息,姐姐诞下一女,特意送来福团,一下子便送了六十六个,家里哪能吃的完,我便送过来,想送给各位举子,图个好兆头。”
说着,她给小虎使了个眼色,小虎立马明了,挂起憨笑,捧着如小山般堆叠,却依旧精致且香气扑鼻的福团从门口开始献起。
福团外皮由红豆糯米制成,内里是炒制过的五蔬三肉,香嫩异常,大部分人都接了且谢过许晏清夫妇,但也有部分人,要么也不喜许晏清,要么惧怕邓字超,还有不喜生女的,拒绝接受福团,目不斜视继续看书。
水芹看见有几个接了福团的人并不吃,忽而道:“这福团要热着才好吃,才有福气,冷了福气可都跑了。”
水芹的视线跟着渐渐减少的福团移动,她看着小虎在那些拒绝的举子面前多停留了许久,等小虎捧着剩下的十几个福团回话,她笑眯眯训了一句:“你这个油滑子,怎么就忘了这位权倾朝野的邓家嫡子呢?”
“你疯啦!什么权倾朝野!”本来在一旁叉手用鼻孔看着的邓字超脸色巨变,几乎要跳起。
水芹这才恍然,连忙道歉:“哎呦,都怪我,肚子里墨水不多,难不成是只手遮天?还是指鹿为马?又或者是炙手可热?”
越说越离谱了,邓字超恨不得立马晕倒。
水芹许久才慢悠悠道:“哦,好像都不是,那一定是前呼后拥。”
这个词还算有理,见邓字超面色转好,水芹捧着一个冷却的福团朝他走去,边走便道:“邓家嫡子可要尝尝我家福团的味道?”
邓字超嫌恶一挥手,那福团敦实地落了地,发出低沉的声音,只听邓字超冷笑道:“福团?我看是晦气团,奸诈团吧,你们夫妻一脉相承,都一样的令人嫌恶,心机深重,还妄想用福团笼络人心,真当大家都是眼皮子浅的穷酸书生哪?你相公做的那些事,有眼睛的人都不会原谅!”
水芹与许晏清的反应暂且不说,但就那些吃了福团,且觉得福团弹嫩鲜香可口,想着要不再讨两个的举子,脸色顿时就变了,自然不是因为笼络人心,而是为那句眼皮子浅的穷酸书生。
什么意思,他们不过是吃了个福团,就成了眼皮子浅的穷酸书生?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
感谢在20201028 23402420201030 2324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不认识你。 10瓶活在童话镇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五章 ,发威
只是碍于邓家在府城确实有几分势力 大部分举子只冷冷看了邓字超一眼,心想着此等蠢货早晚都会遭祸事,便转回了头。
两厢对峙间 倒有一位着靛蓝锦缎长袍,玉腰间配着叮当环佩,头戴碧玉冠 颇有几分玉树临风的贵公子捏着只剩一口的福团不疾不徐地走来,道:“这福团甚是好吃,我还能多拿几个吗?”
许晏清眼中略过一丝惊讶 水芹点头:“自然是可以的,欢迎还来不及呢 小虎 拿油纸给这位看着就气度不凡的公子再包三个福团。”
贵公子带了头 顿时有几个举子也笑着上前多讨了两个,很快拿过来的五十个福团便一干二净了。
邓字超的脸又开始变色 他对那贵公子愤愤道:“梁鹿晨你什么意思,你不是也想拜入李成儒门下吗 现在出来做什么假好心!”
梁鹿晨,这名字水芹略有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