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幼崽穿着毛茸茸的熊熊衣被卡在两根铁栅栏中间,像极了一只被捕住的小熊。再配上她那可怜巴巴的小神情,看上去惨兮兮的。
大抵是没有遇上过这么萌蠢的小幼崽,顾正荣微微怔了下威严的眼底浮现几分慈爱来。
他蹲下身与小幼崽平视,颇有几分意外小女孩也才一岁半记性竟然这么好吗?
“你还记得我?”
槐米点点小脑袋。
“那我是谁?”
“爷爷。”
小家伙的声音软软糯糯像只q弹的小团子而且还是带着奶香味的。
她卡得难受,不安分地动了一下试图从这铁栅栏里挤出去。
不过徒劳无功。
“爷爷,帮帮米米。”小家伙可怜兮兮地求助。
大概是被她可爱到了顾正荣那两道威严的眉宇舒展开来“你先别动。”
小幼崽果然乖乖不动了一双黑亮的毛子湿漉漉地看着他。饶是顾正荣总是喜欢端着一副威严的姿态,这一刻心口也软了几分。
他仔细检查了下小家伙的状况应该是小幼崽穿得太厚了点,又强行从这栅栏缝隙中钻,正好卡在了中间。
顾正荣伸手去扯了一下小幼崽的熊熊衣,把小幼崽的衣服一点点挪出来捋顺好给小幼崽的身体腾出空隙。
“爷爷痛!轻轻”小幼崽忽然奶声奶气地叫道。
顾正荣停下动作不敢动了,“哪里痛?”
小槐米指了指前胸。
顾正荣迟疑了下,伸手去摸熊熊衣才发现原来这里有拉链,而且这拉链设计的是熊熊形状,正好硌着她。
顾正荣小心地帮她把拉链往下面拉了拉,“我帮你把外套脱了,你从这里穿过来。”
“嗯。”小槐米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只好乖乖听话。
顾正荣帮她把外套脱下,小幼崽终于成功脱困。
“谢谢爷爷”小家伙礼貌地说。
顾正荣没有和小孩子相处的经历,但眼前这只小幼崽又萌又乖,还有几分顾家血脉的影子,很难让他不喜欢。
一阵寒风吹来,顾正荣抖了抖手上的熊熊衣,“来,把外套穿上。”
小槐米抬起双臂,顾正荣把衣服给她套上。因没有照顾过小孩,他的动作显得有些生疏和笨拙。
槐米贴身的棉衣衣袖被外套袖子带到手肘处,皱成一团,很不舒服。
“爷爷不会穿衣衣吗?”小幼崽微微蹙起眉头,偏着小脑袋问顾正荣。
被小幼崽质疑,顾正荣面上的表情也有点僵。他膝下只有一子,却不曾亲自带过,他对小孩谈不上喜欢与否。有佣人和妻子照顾,不需要再假他之手。
而他在家庭中的角色也绝不是带孩子。
后来顾立安有了儿子,他曾想过让顾立安把顾泽兰带回顾家养,不过顾立安拒绝了。再加上两父子一直在冷战,顾正荣有意想让顾立安碰壁再回去,他这一等,都快二十年了。
槐米不舒服地扯了扯手臂处皱成一团的衣袖。
顾正荣似乎明白过来,他伸两根手指放进小家伙的外套袖子里,帮她把里面的衣服袖子拉扯出来。
小家伙的皮肤又嫩又软,带着温热的体温,像能把人融化。
顾正荣的手指碰到小家伙的肌肤,竟有一种陌生的、难以言明的情绪涌上心头。
“米米。”
“爸爸”槐米听见顾立安的声音,脆生生应道。她眼里像有星星在闪烁,毫不掩饰欢喜之情。
顾立安驱动着轮椅缓缓过来。
顾正荣直起身,隔着铁栅栏望向轮椅上的人,那双威严的眼底有了些波澜。
仿佛松了一口气,又有点久别重逢的欣喜。
顾立安则平静无波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多余情绪。
他的视线很快落在小槐米的身上,平静地招呼:“米米,回来。”
“嗯。”槐米语带喜悦,走到栅栏边,看了一眼栅栏,犹豫了下。
“从外面过来。”
爸爸现在好聪明,除了不能走路,其他与常人没什么区别。尤其是现在,简直就像完全好了一样。
看到这样的爸爸,槐米也很高兴,抱着铁栅栏笑望着顾立安,“爸爸等米米”
小家伙转身就跑。
顾正荣吩咐一旁的管家护送槐米回去。
这里就只剩下两父子隔着铁栅栏四目相对。
两人的容貌有六七分相似,都一样轮廓分明,丰神俊逸。只不过顾正荣看上去更老练、更深不可测一些,他脸上有着上位者惯有的威严和。
静默片刻,顾正荣迟疑地开口:“你好了?”
“你不该搬来这里。”顾立安却答非所问。
短暂的错愕之后,顾正荣蹙起眉,看了眼顾立安的腿,冷嘲道:“这副半残不废的样子就是你的追求?”
两人的对话简直鸡同鸭讲。
顾立安没有回答他,只是平静地和他对视,深邃的眸子无波也无澜。
“爷爷!”小幼崽忘了拿她的小球球,去而复返,两只黑亮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不凶爸爸!爸爸棒棒!”
小家伙十分护短地站在顾正荣面前,两道秀气的眉毛纠结在一起,奶凶奶凶的。
顾立安平静的眼底有了些光,唇角的弧度也微微上扬。
被当成坏人的顾正荣忽地感觉胸中有一口气提不上来,沉着脸道:“我没凶他。”
槐米显然不信,刚才她都听到了。
爸爸一定很伤心,他生病那么久,爷爷都没来看过他。
小幼崽又一脸认真地对顾正荣摆摆手,“不可以伤爸爸的心心。”
顾正荣:
正好沈老爷子也拄着拐杖寻来,不巧正好撞见小槐米和顾正荣争论的一幕。
“发生了什么?米米,你怎么跑去隔壁了?”
“外公,米米捡球球。”
沈老爷子的视线在顾正荣身上逡巡一圈,“你们认识?”
顾正荣:“我是槐米的亲爷爷。”
沈老爷子似乎并不意外,脸上的表情过于平淡,甚至比陌生人之间的寒暄更冷淡一些。
他让身边的佣人把米米接回来,推顾立安回屋休息。
顾立安也并未多言,沉默地任由沈家的佣人推自己回屋。
等人都走了,沈老爷子双手杵着拐杖,身姿挺拔地站在栅栏边,幽幽开口:“自从立安成植物人以来,一直都是蓁蓁和泽兰在照顾,我从未听说过米米还有爷爷,还以为顾家那边没人了。”
顾正荣脸色一沉。
沈老爷子却像看不懂他的脸色一样,继续说:“既然大家以前没什么走动,关系也不是那么熟,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好。立安住在我们沈家,恢复得很好,他和蓁蓁、以及两个孩子都是我们沈家的人,女儿儿子女婿儿媳进了我们沈家的门,都一视同仁。”
顾正荣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的唇角威严往下压,“他们流着顾家的血。”
沈老爷子冷冷嗤笑,“对亲儿子的生死尚且能不闻不问,也不见你对这血脉有多珍视!”
沈文骥调查当年的真相时,也顺便查了顾立安的过去,虽然得到的消息不多,不过还是查出了一些家庭背景。
顾正荣和顾立安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闹掰,更确切地说大概有二十年。顾立安并没有按照顾正荣的希冀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光耀顾家门楣。
两父子在理念、理想和人生观上有很大的分歧,再加上顾立安推掉了顾正荣给他安排的联姻,两父子的关系更是雪上加霜,后来索性直接断了父子关系。
顾立安在上淮与叶蓁相恋,两人一起组建家庭,和顾家鲜有来往。其实倒也不是完全断绝关系,顾立安也从回去看过顾正荣,不过每次都不欢而散。
顾正荣拉长了脸,“我们顾家的家事,不需要外人置喙!”
“他们既没住在你家,又没有在你家户口本上,怎么就成了你家的家事?”沈老爷子反唇相讥。
顾正荣的脸黑成了锅底。
沈老爷子终于有了一丝痛快,当初他问叶蓁关于顾家的事,叶蓁也没怎么提,只说夫家在外地,不在上淮。如果不是沈文骥查过,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外孙在外受了这么多苦。
“你既然不认儿子、儿媳和孙子,就该离得远远的,免得相看两厌。”沈老爷子又插一刀。
两亲家谈得不欢而散。
小家伙的衣服弄脏了,保姆阿姨带她去洗澡换了新衣。她换上了一条漂亮的米白色冬裙,后背打着漂亮的大蝴蝶结,像个小天使。
“爸爸”小家伙看见坐在窗前沉默不言的顾爸爸,奔跑过去,扑倒在他的怀里,小脑袋在顾立安身上蹭啊蹭。
顾立安伸手轻轻抚摸她柔软的细发。
“爸爸不哭,米米爱你”小家伙仰着头,干净黑亮的眸子满是顾爸爸的倒影。
爷爷对爸爸好像真的不好,不过没关系,她会加倍对爸爸好的。
顾立安微微笑了一下,“嗯,爸爸也爱你。”
槐米看爸爸没有再沉溺在悲伤中,终于放下心来,“爸爸,米米教你走路。”
这样爷爷就没有理由再说爸爸的不是了。
而且不能自己走真的很不方便,想着自己以前只能坐婴儿车的日子,槐米就皱眉,她一定要让爸爸站起来。
顾立安眼里的笑意更加柔和,“好。”
不过教人走路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小槐米想了想,自己当初好像是扶着婴儿栅栏学会走的。
槐米带着顾爸爸到了婴儿栅栏面前,却发现婴儿栅栏太矮,不适合爸爸练习。
顾立安抿着唇轻笑,启动轮椅来到窗户前,用手扶着窗户边缘,试图站立起来。
小槐米一只手牵着他,“爸爸,走”
小家伙的手软软的,根本没有什么力度,但是脸上的神情却格外认真。顾立安看她这副可爱乖巧的小模样,不想让她失望,努力从轮椅上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