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鹜驱马靠近流民组成的长龙他们远离了由青壮年组成的龙头,选择了谨慎靠近妇孺居多的队尾。
随着他们的接近,无数贪婪的目光在麻木的面庞上复活不约而同地集在他们身下的大黄马上。
沈珠曦甚至看到一个八岁的孩子冲着大黄马吞了几次口水。
李鹜的视线在人群里扫了扫,最终锁定一个面色枯黄的老者。他自己都走得艰难费力却扔没有抛弃骨瘦如柴的妻子,两人互相搀扶着,行进在一望无际的荒漠上。
他驱马靠近二人坐在马上问道:“老人家你们是从哪儿来的,这又是去哪儿?”
老者抬头看了看他们似乎是沈珠曦二人的容貌和衣着让他觉得他们不是坏人老者脸上警惕的神色稍松。
“我们从梁州来,听说湖广不缺粮,我们打算去湖广避一避。”
“老人家你们从梁州来,可经过了金州和襄州?”沈珠曦忍不住道。
她问的也是李鹜想问的。李鹜停下来等着老者的回答。
老者的目光在沈珠曦和李鹜脸上一扫而过,了然道:“你们是有亲眷在这两个地方吧?”
李鹜道:“没错。”
“乱啦,都乱啦。”老者叹息着摇头,布满沟壑的脸上凄苦一闪而过“金州起义了,出入都不得放行。襄州爆发动乱已经被武英节度使派军镇压了。我们经过襄州的时候,襄阳城楼下堆满平民的尸体。有的被豺狼野犬叼走了有的则被人拖走了……我和老婆子路过襄阳的时候腿肚子都发软了。”
襄阳的情况竟然恶劣至此比沈珠曦预料的还要差上百倍!
她光是听别人转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更别提亲身经历这一切的人。留在襄阳城的随蕊是否逃过一劫?
沈珠曦不敢细想。
九娘在金州鱼头县,随蕊在襄州襄阳,还有鱼头镇上那么多乡亲父老,爱占便宜的河柳堂掌柜,狡诈阴险的当铺老板,刀子嘴豆腐心的唐大夫,艺超绝的丁娘……这些人,他们都还好吗?
沈珠曦恨不得现在就插上翅膀飞回去查看他们是否安好,可理智告诉她,即便她插翅飞回,对眼下的局面也没有丝毫帮助。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逃难路上照顾自己,不让李鹜过多为难。
沈珠曦正在为金州和襄州的那些熟人担心,李鹜忽然变色,刷地抽出腰间长刀。
刀尖上锐利的寒光映出孩子僵硬而害怕的脸。先前那个对着大黄马咽口水的孩子不知何时悄悄潜到了马屁股后,正朝着沈珠曦的荷包伸出脏兮兮的。
沈珠曦吓得面色苍白,赶紧攥紧了自己的荷包。
她的凤牌可在里面!
“你敢碰一下,老子就把你的宰了。”李鹜面无表情,寒声道。
小脸干黄的孩子屈服于刀芒的威慑,不情不愿地收回,悻悻地跑回了人群。一个穿布衣的男子搂住了男童,父子俩都用渴望和嫉恨的目光看着马上的两人。
李鹜冷冷扫了一眼人群其他蠢蠢欲动的人,拉动缰绳调转马头,马肚子用力一夹:“驾!”
大黄马疾驰起来。
沈珠曦被颠得一头撞进李鹜怀里。
当天晚上,他们又在山洞落脚。大黄马被栓在洞外,蹄子不断扒拉着脚下的雪地,时不时低头啃食挖出的枯草。
沈珠曦铺好晚上睡觉的地方,转头一看,李鹜眉头紧锁地坐在一颗扁石头上,拿一根细细的树枝,专心在地上写写画画。
她走过去一看,惊讶道:“你在画地图?”
这回轮到李鹜吃惊了,他抬头看了过来:“你认得?”
“怎么不认得?我在御书房里见过不少山河舆图。你在这里写了个金,右边是上均下房,再往右你写了个香你忘记襄字怎么写了吧?”沈珠曦拿过他里的树枝,用脚擦去框起来的“香”字,重新写了“襄”上去。
“所以,这里就是梁州。”沈珠曦再次擦掉金字左边的“两”字,写了“梁”字替补上去。
“梁州再左边是什么?”李鹜问。
“梁州再左边就是武州,武州再左边是宕州,宕州再往左是叠州,叠州再出去,那就是吐蕃了。”
沈珠曦补全了她说的这几个州,又在叠州外,圈出一大块区域,写上了吐蕃的名字。
这次换李鹜拿走了树枝,将地上的所有图画都圈了起来。
他说:“这次旱灾导致的饥荒,几乎波及整个大燕。幸好我们走得早,如果现在还在襄阳,想走也走不了了。”
沈珠曦这时也不由佩服起李鹜的决断来。
要是他们没有离开襄阳,恐怕这时已是凶多吉少。
“你能把大燕地图画下来吗?”李鹜问。
“画下来?”沈珠曦有些吃惊,她想了想,道,“像这样的简陋地图现在就能画,但是如果要加上关隘和地形,没有四五天的时间,画不下来。”
李鹜震惊地看着她:“你有这一还不早说?”
“你也没问我呀!”沈珠曦一脸无辜。
“等到了湖州,你就给我画下来。”李鹜道。
沈珠曦犹豫片刻后,答应了。反正李鹜以后是要帮着大燕打叛军的,她给他画舆图,也没有关系吧?
“让我看看你的腿根子。”李鹜向她的腿伸出来。
“已经好了!”沈珠曦红着脸打开他的。
“你又睁眼说瞎话。”李鹜一脸不信。
“真的好了,今天只是有些红而已,没有像以往一样破皮流血了。”沈珠曦装作随意的样子笑道,“我也和你一样皮糙肉厚了,明天你可以让马儿跑快些了。”
“跑快些?好让你屁股再变得稀巴烂?”李鹜没好气地说。他从扁石头上站了起来,把里的树枝扔进火堆里,说,“我去附近找点吃的,你在这里等我,别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