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版权归作者梵说所有,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她竟不知不觉走到麦伦中学的后门,九月份,莺飞草长的季节早已过去,藏在草丛中的几只蚂蚱不时在小鸾脚边蹦来蹦去,享受着最后的时光。 靠上一块光溜溜黄褐色竖纹理的大石头,晚间湿润的凉气透过后背,让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三年,一晃而过。上次她来,还是穿着黑衣兰裙,假装自己是进步的女中学生,同月白在这里一起研习英文。那时的她,爱慕着他白皙的脸庞,爱慕着他的学问。 她从男装裤兜掏出一支烟,点燃。现在的她,已习惯了借助烟气,缓和自己的情绪。 那次失败的行动,把他们每个人都推向了深渊。 或许,这就是命运。 第一口烟下去,她想起的是陆先生,第二口,依然是他,第三口…直到快吸完,想的都只有他一个。 正要起身回去,转身却投入一个人温暖的怀抱。她举头,却被来人温柔地用手轻轻蒙上了眼,“达令。”软语柔情。 只这两个字,她就知道是他。“这不是梦吧。” “怎么会。”陆尚触起她的额头,轻到不能再轻,生怕一个小力道,她就在他眼前碎掉,消失。 “你们…你…没有去红房子餐厅?”小鸾也是会嫉妒汪科长的,即便她再爱陆先生。 “你…吃醋了。”陆尚低下头,用唇封缄了她悸动的心。“没有,我只想跟你去。” 小鸾听到他这么说,竟是蹲下身,抱住头,痛哭起来。 陆尚也缓缓蹲下身,抚着她的秀发,“我相信,我的达令是坚强的。”将她罩在他的阴影中。 “嗯。”她抹干眼泪,“我是坚强的。陆先生。”对着他破涕而笑。 越过他的肩膀,北斗七星勺口向上五倍距离的那颗北极星一闪一闪,也在冲他们笑着。 “陆先生,你赶紧走吧。你应该陪汪科长吃饭的。不然…”小鸾推着又不舍他的怀,“你要好好的,你的命胜过我的命。” 陆尚不停吞咽着口水,却是一句话也不能讲出。只想紧紧抱着她,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 “达令。能不能帮我一件事。”她趴在他的肩头,与他十指相扣。 “有事一定要找我。”陆尚是不想让她陷入危险的。 “帮我把二姨娘香玉从大一会馆救出来,可以吗?” 这是她第一次求他。 “好。”他说。 “带我一起去。”她坚定的语气不容陆尚拒绝,“生生死死,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好。”他有信心保护好她。 “以后,我不会乱吃醋了。你要保护好自己。”她叮嘱他。 “好。”他的心比她还疼,对大佐的恨,那是万蚁啮心的。 这日傍晚六点,本是下班时间,摘下耳机的小鸾突然听到一阵刺耳的电铃声,足足响了半分钟。她见周围同事一个个叹息着,“又封锁了,不知道这次要多久。” 汪科长提着一篮水果走进他们办公室慰问,“大家辛苦了,来,吃水果。” “谢谢汪科长。”众人围过去挑选,苹果,梨,“还有晚桃呢…” 独独小鸾不愿凑这热闹,靠着墙,撩开厚厚的白布窗帘,目光向下,光影斑驳的路灯下,警卫队长吴成四身着便衣,带着一队人,整装待发。 她虽来这里时间不长,但[封锁]的意思懂。每次七十六号有行动,所有的人员都不允许出入,防止泄漏行动机密。 山风来到上海,冒着被捕的风险。他失去了月白的娘,不能再失去儿子。 可他进入上海租界区的那一刻,就被七十六号的特务盯上了,而他并没有察觉。 山风易容来到梅心大戏院二楼,订下一个包间,点了些小食瓜果,一壶大红袍,坐在一旁,静候月白。 包间的门半掩,能让他看清戏院内的形势。背后小窗外是斜坡样的瓦檐,窗棂正对着戏院对面鸿运楼饭馆的黑底金字招牌。他右手的手指在茶桌上一下一下有韵律地敲着小曲。 突然几个身穿便衣的人闯了进来,他见势不妙,赶紧往窗前跑,却是来不及逃了,他被堵个严严实实。枪顶在他的后背,他不敢作声,只能按照他们的要求照原样在座位坐好,装作等人。 他们则在门后部署,只要与山风接头的人进门,就能瓮中捉鳖。山风见已败露,着急也没用,便独自斟起茶来,悠然自得地端起杯子。 “中统的站长果然不同凡响,如此境地还能气定神闲。”吴成四藏匿一旁,嘿嘿一声笑。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识时务者为俊杰。”山风不慌不忙地应着,把这豺狼虎豹般的敌人当作久别未见的朋友。 包间的门是开着的,布帘挽起一半。山风的大红袍已凉,偶见几个人从门前快速通过,应不是接头之人,埋伏在屋内的特务有些不耐烦。 这时门外出现个穿着黑色布鞋的男人,踱来踱去,却并不进屋。便衣相互对了眼色,八成就是他。其中一名特务迅速把外面这名男子扑倒在地,却听到桄榔一声杂响,仔细一看,压在身下的竟是这戏院的伙计,地上的小食,果盘撒开一地。 月白读过上期的《大美晚报》,自然记得与山风的接头时间和地点。梅心戏院,他自是去了。他路过这间包间,余光透过帘子的缝隙瞥到桌上摆放的茶壶,褐色的紫砂壶嘴正对门口。他心下一惊,赶紧快步走过,装作路人下楼离开。 扑倒伙计的特务只是露出了证件的一角,伙计不敢吵闹,知趣离开。山风摆摆手,从容不迫地说着,“你们,就是太幼稚,何苦守在这里,我是常被放鸽子的人。” 山风被七十六号,李墨云安排的警卫队长吴成四逮捕了。 他的头被套上米色布袋,脚上拴上铁链,双手被拉到后背,缚上手铐。 因他曾是中统上海站的站长,职务很高,所以直接就被带到高洋房三层的犯人优待室,等候与李墨云的谈判。 挂钟响了十下,内部封锁结束了。 “今天还不算晚,上次就差睡在办公室了。”众人都急慌慌出门。 李主任拥着颜曼君的扭动的蛇腰,将她送到二道门口。 她挽着他的胳膊,娇嗔道,“这么晚,你不送我回家。” 李墨云拍拍她的手,“乖,今晚有公务。” 小鸾走出写着“天下为公”的蓝色牌楼,望着不远处街口的汪科长挽着陆尚的手臂,歪在他宽阔的肩头,并排着散着夜步。 滋啦一声,一辆军用吉普车停在她的面前,小鸾望向陆尚的方向最后一眼,上了后座。 车在极司菲尔路压出一道深色的车辙,尾管排出袅袅白烟。善与演戏的陆先生回过头,掠过远去的车,只见后窗挂着的白色帷幔。 “在看什么?”汪兰扳过他的头,小孩子样撅着嘴,摇着他的手臂,“和我在一起,不许你走神。” “嗯…嗯…”陆尚神游回来,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心早已被那白色的帷幔罩了。 汪兰脸上开起朵朵红晕之花。 易鸣的车子停在一处日军据点,司机下了车,夜幕中站立一旁,等候指令。 “上车前你在看什么?”隐忍一路的易鸣见司机离去,迫不及待地将她一把搂在怀里,揉搓起她的后背,开启她的唇齿。 “唔…唔…”她的唇被他衔在口中,心中念的却是陆先生,乌亮的瞳开始模糊起来。 他吻起她湿漉漉的眼,有些生气,“见到我,你不高兴。” “没…我是喜极而泣。”她修饰起情绪,怕被他看穿心思。 “叫我名字。”易鸣喜欢命令。 “荣仓…”小鸾小心翼翼开口。 “叫我荣仓君。”他一边教她,一边解开她制服的扣子,将手探进。 “荣仓君。”她不情愿,却只能忍受着他的侵犯。 “叫我あなた。”他吻上她的脖子,一片深情,如饥似渴。 “阿那达。”第二个不情愿,还是叫了。 “再叫我达令。”他对她上下其手,几近失去理智。 她没有开口。 她以为,半年过去,可以习惯这种形式的潜伏。可她奉献了身体,却始终不能奉献自己的心。[达令],那是专属陆先生的称谓。 易鸣以为她没听见,又命令一遍,“叫我达令。” 小鸾闭着眼,依旧闭着口。 “叫我达令。”易鸣突然爆发了脾气,掐着她的肩,使劲摇晃着她的身体,“叫我达令。” 她被摇得头晕目眩,浑身散了架。却从始至终,缄默如一。 他抬手就要再给她一个耳光,却在将要触上她绯红的脸颊时收住了力,无可奈何地摸上去,温言道,“我会等你开口的。” 易鸣已经好多天没有见过小鸾。下属报告说,今日76号有封锁,他是抽空过来送她回家的。他想她,想她的身体,想她的一切。 一路上,她被宠在他的怀,听着他的心跳,想象着,他不是他,他是陆先生。 每晚的七十六号,空气中弥漫的是恐怖的艺术气息。 审讯室断断续续传来的瘆人惨叫声,遍布整个大院。 然而,值班的人,却是习惯了。若哪一天听不到了,是睡不着觉的。 李墨云是从中统叛变过来的,与山风虽没有直接合作过,但也算作是前同僚,接受的是同一个系统的培训。让他去策反山风,他并没有把握。他习惯地手持钢笔,不住地敲打办公桌,思量着对策。 丁副主任的办公室就在李墨云的对面。按说,组建起七十六号,他是最大的功劳者。却位居副职。心虽不满,表面却一副谦逊之色。 他敲了敲李主任的门,听到“请进”二字,开了一条细小门缝,抱歉地请假,“李主任,今晚我有些家事,山风的审讯工作就靠你了。” “这…”李主任世故的嘴脸恭维着,“丁主任,您比我有经验。” “就这样定了。”丁士南带上了门,他要的不是这个,他要的是李主任死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