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版权归原作者梵说所有,未经本人许可,不得转载。 颜公馆是一幢三层的白色意大利哥特式城堡建筑,占地不大,装修却奢华雅致。颜老板没读过多少书,却喜欢收藏古代艺术品。西式的洋房里摆放着的是古色古香的明清红木家具。 他将许老板迎进别墅,门口摆放着一方白玉周子爱莲插屏。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许老板背出北宋理学家周敦颐的《爱莲说》,“莲,花之君子者也。颜老板爱莲花,自然也是君子。” 颜老板眉开眼笑,“许兄过奖了,我不懂这些,只瞧这白玉雕刻的莲花池外的青松和远处的山石惟妙惟肖,倒是忽略了中间这方莲花池及赏花的君子了。” “颜兄未免过于谦虚。这次找我来,定是有事。”许老板顿了顿手持的桃木雕花鸠杖。 “我们坐下详谈。”客厅中间是一套欧式棕色皮沙发,角落里却树着一对清朝的黄花梨长方柜,中西方的文化同放在一个空间,却丝毫没有违和感。 颜家的佣人端上来一套透明玻璃茶具,颜老板熟练地用竹制茶则取出剑片状的绿叶,“今年的新茶,明前龙井汤色青,最宜玻璃。” “听说,您跟林家签了一单印度棉纱的货。”颜老板把杯递过去。 “是的,怎么?”许老板接过茶,轻轻吹了吹。 颜老板不紧不慢道,“从前,林家是从我这里签单的,您知道,我们是亲家。” 许老板呵呵笑起来,“你是怪我抢了你的生意。” “怎么会,您能不能先把货让与我,晚給林家一月的货。”颜老板试探道。 “这…”许老板面露为难。 “我加价二成。”颜老板凑近小声道。 “你这是逼我与林家违约。”许老板坐在沙发,手中的木杖依然没有放下,敲在木板上,发出咚咚的沉闷声。 “我相信,您是处长,身兼公职,怎么会做违约的事情呢?”颜老板偷偷給他使着个眼色,相视而笑。 许老板眼珠一转,“颜兄这是在給我出难题。” 颜老板伸出三根手指,“加价三成。”… 吴淞码头,陆尚正和弟兄们清点货仓。“许老板这几天有批货到,印度鸦片,每箱还按照一千元吗?” 季老板收他做了徒弟,就是有了三金公司的靠山,不只一次暗示他,給各个商家提高进口鸦片的抽成费,“按一千五。”他吩咐陈中。 许老板身兼缉毒处长的公务,并不敢明目张胆贩毒,总是多一半的货,少一半的鸦片,混合运输。但每次也不少于五十箱鸦片。 昨夜小鸾做个梦,梦见自己在屋内绣着《秋葵图》,透过朦胧的纱窗,听到月白与姐姐的欢声笑语,她走过去,站在门口,趴在门框,远远地看着,想奔过去,却动不了,任凭她如何用力,冲他们喊叫,就仿佛她不存在。最后,眼睁睁地看着姐姐坐在他自行车后座,一起离开。然后她醒了,想哭,却哭不出来。 第二天,她外出买了金色的丝线,打算为他绣一方金牡丹丝帕。希冀着,她与他,能有一个金色阳光般的未来。 路上,经过无为书舍,多留意了两眼,瞧见一个戴着黑帽的中年男人,左边的脖颈还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他是那次掉落一分钱硬币的风衣男,还是那个与张奇在麻黑小巷攀谈的可疑男人。小鸾有点隐隐不安,怕他跟月白有什么关系。 林月太为了今年春夏的布匹生意,撇开了颜氏商行,和广昌洋行的许老板订了将近一船的印度棉纱,已付了将近一半的货款。眼看到货的日子已过,却迟迟没有收货的消息。 他的右眼皮一直在跳,俗话讲,“左眼跳福,右眼跳灾。”正在思虑,许老板却是急急地找上了门,一顿诚恳的赔罪,说得是声泪俱下,“林老板,我对不起您,您订的货被缉毒局扣押了,说是查到了鸦片。” 月太一时惊了,转念一想,“您不就是缉毒局的处长吗?” “我不可能知法犯法啊,我有公职在身,只能避嫌,等走完流程,您的货,估计一个月后才能提出来。”许老板装模作样,豆大的汗珠掉落,忙掏出帕子擦着。 林月太没有想到这眼皮跳的预言是真的,顿时头晕目眩。 他与几家客户早早签订了印花布出货合同,没有棉纱,不能按时交货,好几倍的违约金超过十万元。他如何赔得起,只怕是要卖了厂房,破了产才能填补。 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月太也是风风雨雨走过来的,被小英扶住,深呼了一口气,只能先送走了广昌行的许老板。 “小英,你赶紧去查查家里的库存,看还有多少货?”林月太踱着步,不断地搓着手,抱有一线生机,至少要先给签了合同的客户按时赶出货来,“等不及了,我跟你一起去。” 但当他们打开大门,看到空空如也的三号仓库时,月太绝望地剁了脚地,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这里本应有三十件棉纱,至少够织就上百匹布。 他们悻悻回到林家,却见到颜老板造访,正与林老爷闲谈。 “听说,最近林琅园有些难处。我来看看能否帮上忙。咱们是亲家,千万不要和我见外。”颜老板语气很是关切。 月太以为颜老板来救场,倒是和盘托出。 “这样,我的货仓倒是有些许棉纱,是别的厂商订的货,倒是可以先挪用給你。”颜老板端起云南普洱,“都说发酵茶越老越香,可我还是喜欢每年最新炒制的绿茶。” “真的?可以把货先挪給我们?”月太激动起来。 “是倒是可以,不过,我也要支付給其他厂家的违约金,你至少得給我三倍的价格。”普洱虽不好喝,他还是一口喝下半个茶碗。 “这…三倍价格,那就是将近十万元。”月太盘算着,这和他需要支付給客户的违约金差不多。 “可是,暂时没有这么多的流动资金,能不能宽限些时日?” 十万元的违约金若是交給客户,那就是失了信誉,钱也打了水漂。若是拿这十万购货,虽是赔了钱,但保住了林家的信誉。这才是要紧的。 颜老板知是林家最看重的就是老字号招牌,笃定林家会应允他。“要不这样,既然小女曼君嫁与你,我们就是一家人,你把林琅园一半的股份抵押于我。” “什么?”林老爷听了半天,倒是明白了。这颜老板是趁火打劫林家的资产来了。 啪唧一声,茶碗被林老爷摔破在地,“滚!滚!我们林家不欢迎你。”对着颜老板大声骂道。 颜老板倒还是和颜悦色,陪笑着,戴上礼帽,绅士般的言语,“你们父子俩好好合计,眼下,市场上再无其他货源了。与其将厂房卖与他人,不如抵押給自己人。我先告辞了,等你们的好消息,时间不多了。” “我真是瞎了眼,老了,糊涂了。”林老爷埋怨自己。 颜老板走出林家的大门,回头看了一眼火红的灯笼旁边的[林宅]二字。 他一直觊觎林家的产业,把曼君嫁过来就是有这个意思。林家不再跟他订货,他只能把计划提前。这也算是給女儿牢狱之灾报了仇,他这样安慰自己。 突然小英跑了进来,喊着大少爷,见到地上破碎的茶碗,吓得又闭上了嘴。 “都什么时候了,有事快讲!”月太也发了火。 “看厂子的工人看到,前些日子,有个晚上,二姨太鬼鬼祟祟去过库房。”小英如实相报,“我想着,莫不是二姨太…” “去,把香玉抓来。”林老爷怒火攻心,他最心爱的女人竟会背叛林家。 香玉一脸无辜,“老爷,我真不知啊。”跪在地上。 “我就问你,三号仓库的货呢?”林老爷一脚踢到香玉的腹部,疼得香玉满地打滚。 “卖給颜老板了。”香玉是个直爽的女人,做过的事情不赖账。 “这些年,吃喝穿戴哪样不是给你最好的,最宠你,还不知足?”林老爷真是气急了,又是狠狠一脚,二姨太顺势撞到了旁边的柱子,瞬间头上鲜血直流。 香玉知道自己不能争辩什么,自己做错就是做错了。 “偏偏是颜老板。”林老爷喃喃自语,突然自卑起来,“你莫不是瞧上了他比我年轻?”一个巴掌甩在了香玉脸上。 她站起身,疯子样笑着,“老爷,我做过的事情我都承认了,但是,我跟颜老板没有苟且之事。” 林老爷是男人,极好面子,又在气头上,“滚!你也給我滚!” 香玉双膝跪下,摆正姿势,郑重地給林老爷磕了三个头。 林老爷见此情景,也只能摆摆手,叹息着走进内室,那种落寞让他瞬间又老了十岁。 小鸾来到前院,正看到二姨娘提着箱子,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东西一件件展开,不过一些私人衣物和用品。然后再合上,踩着不稳的高跟鞋,走出林家。 小鸾追了出去,喊作,“香玉姐…” 香玉转过身,摸上她的脸,“林家是好人家,你去找青帮的人,没准可以帮忙。” 说完,她上了一辆人力车,消失在街角。 众人也散了,下人们交头接耳,“林家不会要完了吧。”“不过一点棉纱。”“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二姨太过得这么好,咋还不知足?”… 只有院墙一角青砖围起的花坛里,白色,紫色,粉色的蝴蝶兰不知何时悄悄绽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