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直播收益非常不错,杨达拉很是满意,一个名叫“豹雷”的网友,一次性刷了五百元红包,实在大方。 看来这还真是个来快钱的门道,要不了多久,就能凑够一万元了。 话虽如此,她还是觉得有些“吃”不消。一口气吃六十个包子,换谁也觉得难受。倒不是因为摄入过多消化不良,而是原本视作美味的包子,被胡吃海塞成一种奇怪的味觉体验,这恐怕就是所谓腻的含义吧。 一股厚重的来自消化道的气体不断朝嗓子眼灌,她干呕起来。跑去卫生间呕了几次也吐不出,突然想起大毛给的酸角正是生津压气的好东西,于是找来接连吃了好几个。 “咚——咚——” 她竖起耳朵,又听见了那个奇怪的、若即若离的声音。声音仿佛来自宋英宸那间被锁上的卧室,又仿佛来自楼上住户的响动。 她皱皱眉,除了略微好奇,并不觉得害怕,因为早就司空见惯。几乎每个晚上都能听到些奇怪动静,就那么一下,也不持久也不吵扰,更没什么特别状况发生。 她要求自己克制住旺盛的好奇心。卢美琴的慷慨,外来人员的身份,这些东西随时提醒她不要做出违背契约精神的举动。 “咣当!” 正打算充耳不闻,突然又传来一声更大的响动。这次听得很清楚,声音并非从宋英宸卧室传出,而是来自大门外。想也没想,她一个箭步冲出客厅,开门站到走廊上。 1102门缝上露出一截枣泥色绸缎,像是衣服一角,在她注视下,绸缎狠劲儿往里缩,分明里面有人在拽。 她的头皮禁不住一阵发麻,1102王奶奶的怪异举动已让她到了忍无可忍的境地。她轻轻敲门,随后越来越重,最后变成不太礼貌的砸门。 然而毫无反应,就算能听到门后紧张的呼吸,王奶奶始终没将门打开。 “大晚上的别装神弄鬼行吗!”她忍不住喝道,片刻又觉得太过鲁莽。对方毕竟是年事已高的老人,或许有阿尔兹海默症,或许常年独居导致行为失常,或许对陌生人有所戒心又有所好奇……总之,王奶奶没做出什么实质上不妥的事,她不该这么粗鲁。 于是她隔着门用对方能听见却又不会显得太敌意的音量说道:“王奶奶,我知道你在里面。如果之前有什么冒犯的地方希望你原谅,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恶意,也希望跟你成为好邻居。如果有想对我说的话或是忠告,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一定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如果不愿意当面跟我说,也可以留字条。抱歉,打扰了,祝你好梦。” 说完这些,她回了1101,一晚上再没听见奇怪声响。 第二天出门,正好大毛在岗亭当班,杨达拉朝他点点头以示招呼,大毛乐呵呵跑了过来。 “出去啊。”他始终带着真诚的笑,以至于看见这样的笑容,杨达拉脸上也开了花。 “嗯,想问你个事。” 她把昨晚的事告诉大毛。 “王奶奶有什么病吗?我是说,导致行为举止奇怪的那种?” 大毛收起笑脸,煞有其事的围她踱步一圈,极其认真的思考着问题。 “你从没跟她说过话?”大毛问。 杨达拉摇摇头:“她好像不喜欢我,一见着就躲。” “老年人戒备心强,可能对租住户有成见。我看既然没太大影响,不如就当没听见。” “我也是这样想的,本来也没真影响我什么,只是怕自己哪时候得罪了她,想当面解释解释。或者她一个人在家里出了什么状况,我想我应该能及时帮上忙。可她就躲着不见我,明明看见她关门,不管怎么敲就是不开。” “她大半夜跑走廊上干嘛?”大毛似乎对这事也挺感兴趣。 “不知道。” 大毛继续一副侦探表情,但脑子毫无头绪。 “她养过猫,那只猫可听话了,自己出去玩儿又总能自己回来。但后来有一天被外面的野猫带走,再也没回来。我想王奶奶会不会养成了习惯,每晚开门看看,盼着猫能重新钻出来。” 听大毛这么一说,杨达拉茅塞顿开。 “这就说得通了,难怪,还以为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怎么会,别想太多,我跟你说过王奶奶人挺好的。” “或许就是单纯的不喜欢我吧。”她嘟嘟嘴。 从小到大,她的确生活在不被喜欢的环境,早已习惯。这是她的经历造成的,也是自卑心使然。 “你住你的,别人住别人的,要她喜欢你干嘛。” “话虽如此,如果你方便的话还是找机会帮我打听打听,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让她误会。如果是,我愿意当面道歉。” “行,包我身上。”大毛拍拍胸脯。 “那好,我去上班了,拜拜。”杨达拉说着朝小区外走,转头谢道,“酸角很好吃,谢谢。” 大毛站在原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笑脸宛如一朵最不起眼的野花。 他喜欢杨达拉,莫名的被吸引,却不敢告诉她。他觉得自己是农村人,只配跟小地方来的女孩在一起。而杨达拉于他而言,即便只是这里的租住户,肯定也是另一种出身。他和她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觉得自己不会被太多人喜欢,但又都有着喜欢的人。 说来也巧,两小时后王奶奶外出买药,刚打岗亭过,大毛一个箭步上前叫住。 “王奶奶!” 王奶奶的确穿着件枣泥色丝绸面料的开衫,听见大毛叫,停了下来。 “小胖,你叫我?”她笑眯眯问道。 大毛站在她面前一个劲儿的搓后脑勺,原本杨达拉托付的是件小事,但这种带着盘问性质的打探,干起来还真不太容易。 “您出去啊?”憋了半天,他冒出句毫无意义的话。 “去买点药,这几天膝盖疼。”王奶奶答,转头继续朝外走。 “等等。”大毛冲到她前面。 “有事儿?”王奶奶始终保持淑雅的微笑,礼貌而有耐心。 她哪儿像那种患了病的失常老人,这么一位彬彬有礼的老妇人,又怎么会大半夜的装神弄鬼——大毛有些犯迷糊。 管他三七二十一,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时候就说心里最想说的话,这是大毛母亲教他的道理。 “之前您养的猫……您还在等它回来吗?” 王奶奶显然早就放下了:“那家伙怎么可能再回来,小白眼狼……怎么突然问这个?” “您隔壁邻居,1101那个,您认识吗?” “卢美琴?”王奶奶镇定的说,“不怎么熟。” “不是房东,我说那个租房的女孩。” “哦。”王奶奶稍显迟疑,但也没表现出明显的情绪,“见过几次,没说过话,怎么?” “是这样的,她昨晚听见走廊有响声,担心是不是您出了什么事。敲门您又没给开,所以想问问一切还好吧?” “我能有什么事,□□点就睡了,那姑娘是不是耳朵不好啊。”王奶奶矢口否认。 “她说瞧见您衣服夹门缝里了……”大毛指着王奶奶的枣泥色开衫,声音低到胸口。 王奶奶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朝四周望望并无旁人,神秘兮兮凑到大毛耳边。 “我昨晚是想偷听她在干嘛,差点被发现,哎呀丢死人了,你可别说出去。” 大毛瞪大眼。 “一个人住买那么多包子,你不觉得奇怪吗?”王奶奶说。 “包子?” “对啊,连续两天提几十个包子进屋。你说,那么多得吃到什么时候,她一人怎么吃得了?我怀疑啊,她屋里是不是还有别的人。” “这……她没跟我说过呀。” “现在的小年轻搞不懂在做些什么……不过我也的确不该对人家的事那么好奇,一把年纪还扒门上偷听,差点给撞见,丢死人了。你放心,我以后不会了,保证。但你也要替我守住秘密,可以吗?” “那是肯定。”大毛还在思索杨达拉为什么会买那么多包子,再抬头,王奶奶已走出樱花公寓,朝街对面行去。 刚过马路,王奶奶立刻扶电桩喘息,从内包掏出速效救心丸压在舌底,虚汗一个劲儿冒。 她拿出手机,拨通一串号码,里面传来女人的声音。 “喂,我怕藏不了多久那姑娘就该发现了,昨晚差点撞个正着。” “不会的,你只要小心点她不会发现什么,她是个有底线的人。” “你怎么知道?” “我看人向来很准……怎么喘那么厉害,又犯病啦?” “没事,在路上。你确定她不会探个究竟,昨晚已经来敲门了。” “不理她就是,假装自己是个行为古怪的老人,她不会起疑心的。” “可我最近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你知道要照顾……” “照顾好自己……电话里别胡说,小心让人听见。” “哦。”王奶奶四下望望,谨慎的问,“她要在隔壁住多久?” “最多一年。” “为什么?” “跟你说了电话里别讲太多,见面时再告诉你。” “那好吧。” “别太累,注意身体,再坚持坚持,很快就熬出来了。” “放心。” “那就这样,我还有事。” “再见。” 挂断电话,王奶奶重新整理仪表,恢复从容微笑,继续朝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