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府,静思台。
轻快的脚步声传来,纪温闲迅速抬头。见是云微,眼里的光霎时熄灭,怅然若失。
叮铃响声到了耳畔,云微坐上一旁栏杆,歪头道,“你以为我是谁?这么失望。”
“你来干什么?”
纪温闲仰头喝了口酒,转而盯着不算圆的月亮。
云微撇撇嘴,“不说我也知道。”
她从荷包掏出一串玉坠,在他眼前一晃。
仿佛大月亮的臂弯里,睡了只小月亮。
纪温闲瞳孔猛地紧缩,云微却突的收走,洋洋得意道,“想要回去,那你求我啊。”
纪温闲抬抬手,遂又搭回栏杆,扯了扯嘴角,“你爱怎么处置怎么处置。”
“这玉坠,我不要了。”
云微瞪大眼睛,怀疑地看了看他。
从他们相遇起,她经常见他把玩这枚玉坠。他带着它,观过怒江,走过峡谷,赏过戈壁日出。
有次她抢过来,抛了那么一下,他还生气了。
那般慵懒不羁的人,第一次对她发火。
是以在柒州被暗探盯上,分别之际,她故意拿走这枚玉坠,约他帝都再见。
他不是回来了吗。
为何,现在又不要了。
“诶,你到底怎么啦?”
“不关你事。”
云微低头看了看月牙坠,若有所悟,“你是不是看到他们甜甜蜜蜜,心里不舒坦?”
她不是傻子,这么些天,早就看出纪温闲的异常。
想想那声“小月牙”,再看看这玉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云微胸口微微发堵,却笑嘻嘻道,“纪大哥,我可以帮你呀。寻不到蛊虫,顾清宴迟早会死的,他们分开你不就……”
“云微!”
纪温闲呵斥住她,厉声道,“人命不是儿戏!喜欢也不是拿来肆无忌惮,伤害旁人的借口!本公子更加不需要你的帮忙。”
“不要帮忙就算了。好心当作驴肝肺。”
云微状似抱怨,嘴角却忍不住翘了翘。
她陪着吹了会儿夜风,晃荡着小腿儿道,“纪大哥,我是跟你来辞行的。要不,你跟我一起去找双生蛊吧。万途你想改主意,我们就暂时不回来了嘛。”
纪温闲不由瞪了她一眼,云微依旧笑嘻嘻道,“开个玩笑不行呀。你要不去,我就跑路了啊。”
“跑不了。”
纪温闲倒了倒酒壶,这才发现空了,兴味索然道,“除非你不想在外面玩,躲回望连山去。”
这人一点儿都不好拐。
真不知道叶弯弯是怎么办到的。
想到她拒绝了叶弯弯,拒绝了顾府亲卫,将碍事的人都弄走了。云微偏不信,还带不走这一个!
“你说过答应我三件事。”
“纪大哥,我想好第一件了。你得陪我去找双生蛊。”
双生蛊在极寒之域。
云微带纪温闲离开没两日,帝都渐渐传起大理寺卿顾阎王命不久矣的流言。
随后,帝都又爆出顾伯爷畏罪自尽,留有忏悔遗书一事,令这流言愈演愈烈。
处于风暴中心的顾阎王,行事也颇耐人寻味。
以顾伯爷之死结了毒杀案后,他向朝廷告假。继因公受伤假后,干脆来了个长假。
请假原因,身体不适。
这说明什么?
说明流言成真了!
顾阎王阴沟里翻船,被同族同宗的顾家人坑啦,要玩完。
而此刻,外间议论纷纷的顾阎王,正在自家府中刻木雕。
旁边石桌上,摆着面团和几件工具,以及三个捏好的面人儿。
面人儿有拉弓的,舞刀的,跨马的。
个个威风。
“我回来啦!”
人未至,声儿先到。
顾清宴抬眼望去,就见叶弯弯抱着叠册子出现在拱门口,风风火火跑了过来。
“怎么这么早。”
“就是说呢。这回开会安静多了。你给我装的糕点才吃了小半,他们就讨论完啦。”
先前的九州药行大会,被叶弯弯一斧中断。经过众人商讨,第二轮会议定在今天。
叶弯弯原也以为,赶不回来吃午饭。谁知道这回效率这么高。
银光倒了茶,默默退到旁侧。
闻言不由瞥了叶弯弯一眼。
他觉得这位可能都忘了,上次开会,她曾放话要打劫来着。那架势,那脾气,谁还敢招惹。
也就自家主子,遇上这弯弯姑娘,倒越来越有当纨绔的潜质了。
叶弯弯正趴桌看面人儿。
她的脑瓜搭着高高一叠册子,戳戳这个腿儿,弹弹那张弓,眼珠转来转去,最终拿起了舞刀的面人儿。
一口咬下去,刀没了,她笑眯了眼道,“顾延之,乐侯不舞刀。他用的是红缨枪,单枪匹马闯敌营,可威风啦。”
刻刀停顿下来,顾清宴边打量着木雕,边道,“乐侯以赤骨红缨枪名震天下不假。但他也会刀,我祖父随他南征北战时,两人曾比试过。”
“真的?!怎么比试的,谁赢了,讲讲,顾延之你快给我讲讲。”
叶弯弯在没寻到画本这个快乐源泉前,多是往茶楼跑,说书人说得最多的,就是乱世中的传奇人物。
所有人里,她最喜欢乐侯,对其格外崇拜。
这一点,顾清宴透过她一百个面人儿想要捏五十个乐侯的大方姿态,已是了然于心。
也正因如此,捏面人儿时,他不经意间想起曾看过一本兵书,祖父所记随笔,遂捏出个舞刀的乐侯。
没想到,却引起了小姑娘的好奇心。
迎上小姑娘雀跃期待的目光,再想想祖父写下的只字片语,顾清宴默了默。照实说,小姑娘肯定会失望。
今日与大将军比刀,小胜一筹。
怎样才能在尊重事实的基础上,将简短一句话,编出个小故事来。
这时候,就考验顾清宴的急智了。
好在他也是接触过不少话本的人了。脑海酝酿一下,话到嘴边再润润色。
很快,一场极具气氛、又十分精彩紧张的高手对决自他口中而出。
叶弯弯听得聚精会神,眸中异彩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