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时候,沉寂多日的郁闷没了,士兵们知道要回家了,变得活跃起来,憧憬着与家人团聚的喜悦。只有少华却平添了十分的忧虑,他不想过多的掩饰,也不想给大家扫兴,大哥和父亲到底怎样了?或许已经遇难?现在,他是不是应该作最坏的估计了?所有这些搅乱了他的心思。 天渐渐地黑了,不远处有人在吹箫,声音呜呜咽咽,听的人心里难受。少华在家时,喜欢吹笛子,不喜欢箫的声音,可今天倒对了心思。他蹬上靴子,穿了外衣,又把头发束了,来到外面。 有几个人在外屋喝酒,见到他,忙站起来,递过酒碗说道:“少将军,喝点吧,挡挡寒气。” 他们的心理少华明白,他接过碗,一气喝了,说道:“今日高兴,就要回家了,不过明天还要准备赶路,你们不能睡的太晚。”他向大家拱拱手,然后走到院里去了。 踏着薄薄的一层雪,追着箫声,来到院外的一道高坡上,那个吹箫人正是吴炎,高高的身影,在飞雪中伫立,箫声凄凉悲壮,让人此时感受到的,是他内心的孤独。 听了一阵,少华不禁口里吟道:“心系千里飞白鹤,梦归深处觅落花。” 吴炎回身,见到少华眼里莹莹的泪光,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收起箫,问道:“少将军,感到好些了吗?” 少华道:“好多了,幸亏老人家,我为今天在下的粗鲁向您道歉。” 吴炎笑道:“哪里,在那样的情况下,谁都难以控制的,我很钦佩你的勇气和毅力,不愧是将门之后。” 少华与吴炎并肩站着,眺望远方的丘丘壑壑,问吴炎道:“听您说曾在中原居住过,不知是在何地?” “河南江北的开封,与你们临安隔着一条江。” 少华又道:“那您为什么不去南宋,江北可一直在战乱中。” 吴炎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整个中原大地都被外族争来抢去,老百姓苦不堪言,他们何时有过安定,那些枉食国家俸禄的大臣,与其灭国后殉国自尽,还不如当朝时秉忠直谏,富国强民。为国不强,何处有净土。” 吴炎的一席话,道出了离乡避世的殷殷苦衷,少华自己何尝不是,常与爹爹谈及祖父当年签的城下屈辱之约,成了皇甫家族永远的污点,只有当时的万般无奈,才铸成后代的隐隐之痛。想到此,少华不无悲戧的说道:“当年高宗的一句,直把杭州当汴州,不知伤了多少汉人的心,北宋被杀戮了上千万的同胞,灭族之灾,这就是当年宋廷重文抑武的后果,怕臣子拥兵自重,自己的龙庭不稳,却置国土和百姓于不顾,如果当年南宋励精图治,远奸佞,近良臣,就没有后来的国破家亡。朝廷腐败如此,安有岳飞等人的用武之地。” 吴炎从少华的话语里听出了他的愤慨、无奈,还有一腔的报国之心,如今他们父子被元廷征用后,披肝沥胆,征战沙场,但很难说不会是下一个岳飞。早已对皇朝失去幻想的他,隐匿民间,所行之事,唯有一个义字罢了。 飘飞的雪花,落在两人的身上,又被风吹落,洋洋洒洒。少华抬手接着落雪,说道:“好美,你们这儿下雪真早,不过还不是很冷。想这塞外的冬天,应该别有一番景致吧。” 吴炎道:“正是,整个冬季白雪皑皑,纯净无暇,若在此避世,可以说是一尘不染了。” 他抹一下落在胡须上的雪花,又问少华道:“你应该再休息两天才好。” 少华回答道:“不用了,他们都已经归心似箭了。” “是啊,什么都比不过与家人的团聚重要。” 少华脸上却转为戚色,难过的说道:“可我有一半的家人还在这儿,生死不明。” 吴炎望着这个刚满十七的少年,惊诧于他的理智和胸怀,大概只有他那位身经百战的父亲,才使他有了这种历练吧,对他的喜爱油然而生。手持洞箫,对少华恋恋不舍的说道:“这一走,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你把这支箫收下,权作念想吧。” 少华接过箫,竟湿了眼眶,心中惆怅,郑重的对吴炎道:“我曾发过誓,一定还会领兵回来,告慰死去的几万将士,所以,我们相见不会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