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放与楚夫人回到府中,楚含章已经在屋内急得团团转,见二人回来,忙问道:“爹,娘,林姑娘怎么样了?”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楚放败下阵来,只好吞吞吐吐道:“静之,林姑娘怕是…”面对儿子的表情,后面的话他却无论如何都吐不出口。 楚含章拒绝去想楚放的未尽之语,跌坐在凳子上,飞快地思索着各种办法。楚夫人见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端坐,不由担心道:“静之,你怎么样?” 楚含章理了理纷乱的思绪,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道:“娘,孟大夫在哪里?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他。” 楚夫人怔了怔才道:“孟大夫自愧没有帮上忙,回来之后就直接去了药庐,说是再翻翻医术。” 话音刚落,楚含章旋风般地出了门外。楚夫人不安地看着楚放道:“老爷,你说倘若林姑娘有个万一,静之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楚放却只是长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今年夏天的时候,楚老爷子早年间所受的旧伤复发,险些站不起来。太医都道楚老爷子怕是今后要与床榻为伍了。在云贵一带为官的楚放长子楚含竧知道后,特地送来了孟大夫。孟大夫几服药下去,楚老爷子竟然全好了。 想着楚老爷子年事已高,楚家人对孟大夫奉若上宾,竭力挽留,再加上孟大夫自己也想和京中的杏林高手切磋讨论,便就此留了下来,住在楚家。此次听闻黛玉病重,想着孟大夫手段与京中的大夫不同,或许他能治好,楚夫人便请了孟大夫前往。 楚含章到药庐时,孟大夫正在翻看一本残破的医书,见他进来,也不废话,只道:“那位林姑娘我今日瞧了,倒与离魂症有些相像,却又不是。应是梦见极度不好之事,陷于其中无法自拔。” 楚含章焦急道:“那先生可有办法?” 孟大夫摇了摇头道:“若说是其他身体之上的病症,我都可以一试。只是这与魂梦之类相关的,我却是无能为力了。” 楚含章颓然坐在椅子上,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一定还有办法的,一定还有。” 孟大夫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考虑再三,才道:“圣人言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可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我早年游历之时,曾见过僧人做法唤醒沉睡之人。只是那人并不如林姑娘一般昏睡这么久。如今不过权且一试,兴许就好了也未可知呢。反正不会比眼下更糟糕了。” 楚含章听了,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肯定道:“一定可以的,她那么好,一定会醒的。” 楚放与楚夫人正忧心忡忡地坐在厅中,这时老管家严勇惊慌地跑了进来,喊道:“老爷,太太,二少爷刚刚骑着马一个人出府了。” 楚夫人忙问道:“可知道他是去了哪里?” 严勇叫苦不迭,道:“太太,二少爷出门的时候,连马都没下,飞一般的出了门。门房那里一句话都没能问出口。” 楚夫人道:“那让小厮们快去追啊。他那个样子出门,让人怎么放心?” 楚放拉住了楚夫人,道:“老严,你去孟大夫那里问问,看他可知道二少爷去了哪里?”严勇忙领命去了。 楚放对楚夫人道:“夫人也是关心则乱,静之那马,这会子只怕都已经出了诚阳门,你让小厮们往哪里追?” 楚夫人手中的帕子揉成一团,道:“可如今他就这么快马出门了,你让我可怎么放心?” 楚放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放心吧,静之也不小了,他自己知道分寸的。” 楚夫人只是胡乱的点头。 却说楚含章此时已经骑马出了城,直奔百里之外的七桐县灵清寺而去而去。 灵清寺坐落在七桐县附近的一座小山上,不过是一间小寺庙,位置偏僻,名声不显,香客也少。只有几个老和尚带着五六个小沙弥苦修。楚含章一路疾驰,到了寺门口,飞快地下马,三两步蹿到门前,砰砰砰地拍响了大门。 不多时,一个七八岁的小沙弥打开了们,道了声佛号,道:“施主有何事?” 楚含章双手合十,回了一礼,问道:“枯桃师傅在吗?我有急事找大师。” 小沙弥想了想,道:“老师傅去县里给人瞧病去了,要到差不多申时才能回来。” 楚含章看了看天色,焦急道:“小师傅可知道大师去了哪里?” 小沙弥挠了挠头,道:“我听师傅们说,好像是什么牛要死了,请老师傅去看看。” 楚含章听得一脑袋雾水,正欲细问,这时从院内走出一位中年僧人,道:“空见回来。”又对着楚含章道:“施主莫怪,空见这孩子自来有些憨厚,怕是不大清楚。县里水井巷牛施主有些 不好,枯桃师傅过去瞧瞧。施主若是有急事,可以去那里找找看。” 楚含章忙谢过僧人,转身飞快上马往七桐县而去。小沙弥空见见楚含章眨眼之间已是看不见,惊讶道:“师傅,他好快呀!” 中年僧人道:“这位施主骑的是马,所以才跑的快。” 空见高兴道:“原来这就是马啊。”师徒二人关上院门回去了。 多方打听之下,楚含章终于找到了水井巷。这里居住的大都是穷苦之人,见楚含章高头大马而来,纷纷凑在一旁瞧稀奇。楚含章拱手朝一位中年妇女道:“劳烦大姐一声,可知这里有位姓牛的人家住在哪里?” 那位妇女见着俊俏青年向自己问话,略带羞涩地胡乱抿了抿头发,指着巷尾道:“你说老牛家呀?喏,看见那里了吗?门口有一块大石头的就是他家。他家今日有些…” 楚含章不待说完,抱拳笑道:“多谢大姐了。”中年妇女眉眼含笑地瞧着楚含章远去的背影。她旁边的男子酸道:“还傻笑什么呢?人家已经走了。” 中年妇女转身瞪了他一眼,道:“呸,老娘就是愿意,你怎么着啊?” 那汉子气道:“你是我婆娘,也没见你对我这么亲热啊?” 中年妇女上下打量他一眼,怒道:“你也不照照镜子瞧瞧,你自己是个什么形儿,心里没点数吗?你若是方才小郎君那副模样,我也天天这样看你。” 旁边众人皆是一哄而笑道:“就是,老朱,你若俊些,我们日日围着你瞧。”中年汉子摸了摸鼻子,也笑了。 到了巷尾,楚含章跳下马,敲了敲门,却没有人来应。他轻轻一推,门就自己开了。院内房门紧闭,一个老婆婆并三个孩子正眼巴巴地瞧着房门,都没有发现楚含章的进来。 楚含章只好大声道:“打扰了,老人家,请问枯桃师傅在吗?” 一旁厨房内走出来位中年妇女,拘束道:“这位郎君找谁?” 楚含章退后了两步,道:“这位大姐好,不知枯桃师傅可在府上?” 中年女子回道:“老师傅正在屋内给我当家的瞧病呢。郎君不妨等等。”从一旁搬了一张凳子过来,还特地拿抹布仔细地擦了两遍。 楚含章忙道:“多谢大姐。”中年女子摇了摇头,又匆匆进了厨房。 几个孩子见自家院内来了位衣着华贵的青年人,都在不远处好奇地张望。楚含章想了想,从荷包里摸出几块小点心,用帕子托着放在掌心,招招手道:“过来吃点心。” 几个孩子见点心精致诱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却有志一同地摇了摇头。楚含章见了,只好把点心放在离他们不远的一张小桌子上。 一旁的老婆婆见了,忙抱歉道:“贵人莫怪,小孩子不懂事。” 楚含章摇了摇头,道:“无妨。” 恰在这时,房门打开了,一个面色蜡黄、衣衫朴素的老和尚自房内走了出来。这正是枯桃师傅。院中众人忙围了上去。老婆婆道:“大师傅,我儿子怎么样了?” 枯桃师傅含笑道:“老人家,你儿子现下睡着呢,你进去瞧瞧吧。”老婆婆听了,喜得不住念佛:“阿弥陀佛,多谢佛祖保佑!”脚不沾地地去了屋内。 枯桃师傅这才看向听到院内动静走出来的中年女子,双手合十道:“女施主,借一步说话。” 中年女子略微慌乱了一瞬,随即点了点头,跟在枯桃师傅的后面走到一旁的院墙边。楚含章不知枯桃说了什么,只看到中年女子双手捂在脸上,片刻后才放下,朝枯桃郑重行了一礼,旋即从厨房端出来几个雪白的馒头、一碗稀粥和一碟子酱菜。 枯桃接过,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几口把一个馒头吃掉,才对一旁的楚含章道:“楚施主勿怪,老衲实在是饿的很。”楚含章摆摆手道:“大师请自便。” 枯桃就着酱菜慢慢把稀粥喝完,馒头却再也没吃了。楚含章奇道:“大师不是饿得很吗?为何不再用一个馒头。” 枯桃摇了摇头,只道:“楚施主为何来此?” 楚含章道:“我未过门的妻子病重,相请大师登门相救。” 枯桃站起身朝门外走去,边走边问道:“那位姑娘是何种病症?” 楚含章正准备回答,中年女子却拿着一串子铜钱追了出来。枯桃见了,摆摆手道:“不必了,施主家中正是用钱的时候。老衲出家之人,并用不着这等东西。”中年女子再三相劝,枯桃坚辞不受。 直到走出了井水巷,楚含章才道:“我未过门的妻子三日前夜里突然发烧,凌晨虽好了,却一直昏睡不醒。京中的大夫都道是被魇着了,却一直唤不醒她。所以劳烦大师京中走一趟。” 枯桃屈指一阵掐算,笑道:“楚施主勿急,那位姑娘并无性命之忧。” 楚含章听了,略微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道:“还请大师施以援手。” 枯桃笑了笑,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