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延开上车之后就脸色不善,好似她欠债不还,他前来索命。
杜施红唇轻抿,歪头看向他,“这脸色是摆谁看呀?”她嗬了声,笑得明艳动人,“难道是我吗?”
她这神情,孟延开再熟悉不过。
她越是临近爆发边缘,越是会故作夸张地挑衅,至于会挑衅到什么程度,全看对方表现,以及她自己消气了没。
孟延开忽然收起了阴郁脸色,变脸只是瞬间,也是噙着淡薄笑意,饶有兴味问她:“刚才怎么不叫我跟你一起走?”
这突如其来的话题和气氛转变,让杜施愣在当场,好像刚才弥漫在这狭窄车厢里的敌对气味,消散在了刹那间。
她一时反应不过来,下意识皱了下眉头,随后目光下移,落在他未能舒展的长腿上,顿了顿,手指敲着方向盘,轻飘飘关心道:“我这车又小又窄,担心你坐着不舒服。”
听起来只有讽刺,一点不似关心。
“那你真是善解人意。”孟延开口气温和,竟不见丝毫不快。
杜施脸上笑容逐渐消失,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许久,她别开头,淡淡说:“孟延开,我已经配合你演了一晚上的戏,做得还不够啊?”
她就不该还心存希冀,以为他会给她一些解释今晚他的用意。
如果他是为了某些不好言明的目的,不得已才将她架在那样尴尬、令人齿笑的境地,她完全可以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其实从叶言卿那事,或是更早的时候开始,只要他愿意说一句,这是有原因的,那她都会相信他。
可他从来没有。
孟延开嘲弄道:“不是你一开始说的要配合我?现在是后悔了,还是承受不住了?还是说,那些什么帮我、配合我的话,不过是你的拖延战术。”
杜施看着他,仿佛看到他脸上那张温和的面具,正在渐渐皲裂,缝隙之下,一点点往外渗出冷意,寒气直直浸入她的四肢百骸,直指心脏。
“你认为呢?”杜施感觉有些麻木,她几乎感觉不到自己说话时嘴唇的翕合,脑子也像被糊住,只是机械化地想要将唇角扬起一个看起来很漂亮的弧度,“你觉得我拖延是有什么目的?”
孟延开薄唇抿成直线,沉默片刻,随后语气还算平静,问她:“你跟霍时放认识多久了?”
“没多久。”杜施唇边的笑像是定格了一般。
孟延开转着手指上的婚戒,“没多久是多久?”
杜施答:“跟你孟结婚之后。”
“实话?”
“实话。”
孟延开没再说话,眼神却如冰棱,每巡视过她脸上一寸肌肤,她就觉得皮肤被冰刃刺穿一般。
那种痛楚能直达心底。
杜施嫣然笑问:“还有问题吗?”
发问完却不等孟延开说话,她就立刻接上了准备好的后半句:“你没问题了,就轮到我问了。”
“我以为你来是要来告诉我,你晚上当着大家的面维护叶言卿的理由。我想,毕竟这不是一般场合,孟家人的矛盾,也不是寻常人家亲戚间的小打小闹,说话做事都需要三思而后行,你在这家里每一步都走得很不容易,肯定不会置自己先前的努力和前途于不顾。”
杜施深深看着他,明明不想再多看他一眼,可是又不想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的变化。
只是她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孟延开不为所动,神情算得上漠然,她早已学会透过他某些时候假意的温柔,去探究他真正的情绪。
杜施解开安全带,倾身上前,仔仔细细地端详他的脸,当视线落在他淡青色的下巴上时,脑海里闪过无数至今能温暖到她的瞬间。
可也只能衬得现状更加讽刺。
“我不会背叛你,你信吗?”杜施垂着眸,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上一层阴翳。
她抬眼,用清亮的双眸看着他,自问自答说:“你从来不信。我想过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你为什么总是三番五次越过我的底线。”
她越笑,越是难掩凄怆落寞:“原来是我对你没底线,所以我连说不会背叛你的资格都没有。”
孟延开勾起她下巴,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这又是什么战术?”
杜施彻底震住。
她愣愣看着他,她已经不敢去想,他明明对她好过,为什么转过头又会待他如此坏。
到底那些好是假?还是这些坏是假?
她弄不明白,或许也没有机会弄明白,毕竟她从来连一个解释都不配。
杜施没说话,只是扬起唇角笑了两声,竟笑得差点眼泪掉下来。
她紧紧抿着唇,下巴微微颤抖,眼睛里泛着水光,眼眶红润,像泫然欲泣的委屈,又似心如死灰想留点尊严的倔强。
“滚下去。”她颤颤开口,声音沙哑。
孟延开冷峻强悍的本色外露,扣住她后脑勺,逼近她的脸,咬牙说:“一口一个要我相信你,你该做的是给我定心丸,而不是跟霍时放不清不楚。”他另一首扣住她下颌,愠怒在眼底翻腾,“你口口声声说跟我结婚前后才认识霍时放,那你三年前在我出事前,跟霍时放同时出现在博洛尼亚咖啡店里的是你双胞胎姐妹?”
杜施如同迎头受了一闷拳,又痛又懵。
她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又不知孟延开从哪里得到的这消息。
见她无话可说,孟延开冷嘲:“你还敢说不会背叛我这种话?”
杜施摇头,“我没有……我以前不认识霍时放,更没见过他……”
可说到最后,她想到万一是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和霍时放出现在同一地点了呢?
但这么多巧合重叠在一起,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于是话音也越来越笑,越来越不确定。
她这模模糊糊的态度,无疑是火上浇油。
孟延开逼问:“证据。”
杜施脑子彻底乱成一团,孟延开的脸距离她不过半掌,他的气息如同形成一张密实的织网,将她越裹越紧,她难以挣脱,难以呼吸。
杜施看着他的眼,那种眼神像一把利剑,今晚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将她中伤。
杜施伸手握住他的大掌,眼睛一点点晦暗下去,她难以抑制的哽咽,“你想要证据,我会给你。”她自顾点了点头,随后直接起身,撑着中控扶手将副驾驶的车门打开,一边自言自语说着:“你想要证据我都给你,我会给你,但你现在就给我下去。”
她猛地将车门往外一推,随后两手用力地推搡孟延开,“滚!下!去!”
哪怕是她盛怒之下的力气,只要是孟延开不想,她也难以将他撼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