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昏黄的灯光下，梅雪君对镜自揽，将药膏均匀又仔细地抹在尚未消肿的面颊上，眉心微蹙。

侍女在旁边又是心疼又是愤慨，忿忿然骂道：“那个什么潘家恶少，真是太过分了！仗着自己有个中郎将的爹，就敢在街头强抢民女，简直无法无天。幸亏遇到了皇上，不然小姐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呢。这也就是在京城，要是在长沙，谁人也不敢轻易调戏小姐啊。”

梅雪君轻轻摇头，暗笑婢女的单纯，“你也说了，这是在京城，天子脚下，在大街上随便撞上什么人都有可能是达官显贵，和长沙自然不同。”

侍女嘟了嘟嘴，“还是长沙好，有老爷护着，没有人敢欺负小姐。”

“爹爹现在便是想护我，也是鞭长莫及，外官虽逍遥，终究还是比不得京官显赫。”

梅雪君眯了眯眸，这也是为什么爹爹处心积虑数载都想要回京城的原因，彼时她还不以为然，可来到金陵后，她明白了。

好比今天这一遭，就算她当场吐露自己的身份是长沙郡守梅焘的女儿，身为中郎将之子的潘巍也未必会高看她一眼，说不定还会变本加厉地于她，哪怕她真的在他这里失了贞洁，对他来说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去梅府提亲，纳了她便是，但若父亲还是以前的左相，潘少再嚣张也不敢轻侮于她。

这就是父亲以前跟她讲过的丛林法则。

弱肉强食，你弱小，只会被比你强大的人吃掉，把你吃掉，还要你对他感恩戴德，而你如果不想被生吞活剥，那就只能依靠更强大的人。

对她来说，皇上就是那个她要倚靠的对象。

想起今日宫中送来的药膏，还有皇上特意让人捎来的潘少被打折了一条腿的惩罚结果，都让她欢喜不已，说明她的苦肉计还是起了作用的。

梅雪君抚了抚自己的脸，端详片刻，问侍女，“岚儿，你老实说，是我长的美，还是柔妃娘娘长的美？”

“当然是小姐美了。”

侍女站在身后给梅雪君梳头，“小姐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礼，言行举止、一颦一笑可都是经过教习嬷嬷一点一点掰扯过的，但论气质，柔妃娘娘就输了您一大截。不知为何，柔妃娘娘美则美矣，但总让人觉得小家子气，看着她的脸，也是尖酸刻薄，让人喜欢不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将门嫡女。”

梅雪君轻轻一笑，“毕竟不是从小在将军府长大的，打小在乡野长大，身上难免带着一丝土气，成长环境还是很重要的。”

“可明姑娘就没有啊，她不是也是农家女吗？”

侍女小小地反驳道：“人家性格多好啊，该霸气的时候霸气，该温柔的时候温柔，您没瞧见她打架的时候，帅的嘞，那眼神又冷又酷的。“

“是啊，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喜欢她呢。”

梅雪君也很是羡慕明溪的性格，但她也知道这是天生自带的人格魅力和后天养成的霸气侧漏，比是比不得的。

“对了，我让你准备的礼物你准备了吗？”

侍女点点头，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来一只精致的紫檀木盒子，梅雪君接过来，打开，里面放着一只手钏，十八子的玉珠，每一颗都是精雕细琢的玉蝉。

在烛光下一照，甚至能看到蝉的翅膀，像是在挥舞着翅膀闪动一样，晶莹剔透，活灵活现。

“玉师傅的雕琢技术越来越精湛了。”

梅雪君很满意地赞了一句。

听说明溪和俊王回京的消息，她就让侍女备好了礼物，等着去俊王府拜访。

在了解到明溪和明柔之间的恩怨之后，她愈发觉得，明溪会是她很好的一个帮手，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

宝华宫里，明柔也在对镜自揽。

她蜷着腿，静静地观赏着镜子里的自己，描摹着自己的每一个五官，每一寸肌肤，看了好久好久。

宫女见她一直呆坐着一动不动，心中有些惊惧，悄悄地走上来唤：“娘娘……”

明柔神情恍惚地问，“你说，本宫是不是老了？”

她怎么感觉自己已经有皱纹了呢。

“娘娘正值芳龄，年轻得很，怎么可能会老呢？”

宫女小心翼翼地回答着。

“那为什么，皇上不喜欢我了呢？”

明柔对自己的容颜一向是自信的，整个后宫的女人加起来也不敌她的美貌，便是曾经被称为“大历第一美人”的太皇太后，如今也早已年老色衰。

萧野也一直夸她长得美，喜欢她这张脸，正所谓女为悦己者容，一副好看的皮囊就是女人最大的利器，皇上宠她是应该的。

可是为什么，皇上对她越来越冷漠了，回宫之后更是连宝华宫都不踏进半步，饶她说自己身子不爽，甚至用珉儿当借口，都没能让皇上来见她一面。

宫女温声安慰道：“皇上怎么会不喜欢娘娘呢，谁不知道宝华宫是后宫最美的宫殿，便是如今最得宠的丽嫔娘娘几次三番想搬进来，皇上都没同意呢。”

明柔听到这里，轻哼一声，“丽嫔那个小贱人，还想鸠占鹊巢，自以为有一副好歌喉会唱两首小曲就独得皇上恩宠了？做她的春秋大梦去！”

正说着，轻灵的歌声就从夜空中缓缓飘来，就像暗夜的一抹游魂，飘飘荡荡进她的耳朵，躲都躲不掉。

“又来了又来了！”

明柔气得不行，知道皇上今晚又去了丽嫔那里，嫉妒的红了眼睛，恨声道，“迟早给她毒哑了嗓子，看她还敢大半夜唱些什么淫词艳曲，秽乱后宫！”

宫女吓得忙低声劝道：“嘘。娘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啊，万一传到丽嫔娘娘那里，又是一场官司。”

“传过去又怎样，我还怕她不成？”

明柔放下腿，用梳子梳自己的头发，冷哼道：“一个小小的扬州瘦马，从小学的就是讨好人的本事，用媚术把皇上迷得神魂颠倒的，这种女人永远只能养在宫里为皇上暖床，根本搬不上台面的！皇上封了她一个小小的嫔位，瞧把她给得意的，都快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当然，她本来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她满口嘲讽，听得宫女冷汗都快流下来了。

主子就毁在话多上，进宫这么些年娘娘凭本事把各宫娘娘得罪了个干净，以至于到处树敌，得宠的时候还好，一旦失宠所有人都恨不得过来踩一脚。人人看rrk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