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情花海中,阡陌交通,走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入眼依旧一片火红,却隐约可闻稚童嬉笑声。
李禅与火红色衣衫的男子并肩而行,丝丝和王春燕跟随其后,宁君惜跟在两人身后此后便是缥缈阁的三人,两个七八岁的稚童垫后,时不时低声细语,然后嬉笑起来。
自称落英的男子温声介绍此地名为忘情谷,是其辞世的师父取的名,这满谷的忘情花也是其师栽种,说是忘情,实则忘忧。
他称人之所以有忧,实是有情,情深而身不由己,情浅则无欲而刚,忘情者无欲无求,亦无所忧愁。
他认为,人生百年,独独苦短,所思所忧,皆自寻烦恼尔,不若忘情其中,及时行乐。
李禅为客,自然附和多过反驳,但对于自己的看法实际上浅尝辄止。
两个人也算相谈甚欢。
丝丝和王春燕更倾向于此地的美景,恨不得多生出一双眼睛来,偶尔分出神来才会听两句两个大男人云里雾里的辩证论,也不会过脑子。
宁君惜倒是能分心二用,仔细着两个人的交谈,眼睛也在四下张望。
这般大的一片峡谷,他挺好奇这里会有多少人的。
远处有薄雾氤氲,景致模糊,几间茅庐更是隐隐绰绰,似乎海市蜃楼,看得并不真切。
再往前行,花丛间不时钻出个打扫或嬉戏的垂髫稚童,皆红衣黑鞋,见到落英也毫无恭谨姿态,对宁君惜几个陌生人也不理会,嬉笑玩闹间为偌大的花海增添了无尽生气。
李禅两人谈过忘情谷出处,便开始随意闲谈,问今夕何夕,问当政何人,问如今天下势,李禅皆据实作答。
渐渐可见孩童三五成群,在花丛间欢声笑语。
李禅看着这群似乎无忧的孩子,有些唐突问,“此地如此偏僻,阁下便不曾想过出去?”
落英浅笑摇摇头,声音释然温和,“沧澜江附近,常有河祭,我若离开,岂不断了那些原本能活下来的孩子的生路?”
李禅一愣,单手施了个佛礼,感慨万千,“都说我佛慈悲,阁下胸怀才是真正慈悲,一禅惭愧。”
落英并不在意,反而满脸遗憾,“只叹也不过是一时,百年后,此地可能还要堆积不少枯骨。”
“百姓迂腐,当教化改之。”李禅肃然道。
“我不欲出谷,此事还需由禅师出面。”落英双手合十,恭恭敬敬道。
“若有机会,我必然出手相助。”李禅点头同意。
两个人说着不知真假的话,宁君惜也没全当真,看花丛间的孩子大多是八九岁的稚童,竟不见年纪大些的或者小些的,心中便难免有些嘀咕。
所谓河祭,是一种一对将满六岁的童男童女捆于桩上,置于竹筏上顺水漂流,以此达到祭祀河神的祭礼。
这个他自然清楚是什么,可河祭能祭出这般多童男童女,而且还应该是同一年的,才是件比河祭还稀罕的事。
落英领着一众人很快入了间茅庐,布置简洁清雅,只桌上一簇忘情花红得妖冶。
落英招呼了着众人落座,玉石三人是万万不会坐的,便自觉站去墙角,由李禅宁君惜四个先后落座。
之后,有稚童端上数个托盘,将茶点置于桌上,又有稚童携香而来,在桌上的不起眼香炉里点上熏香,香炉中细细喷出烟来,香气有种说不出来的清新又慵懒的矛盾味道,引得人昏沉欲睡。
一番布置之后,稚童有序退出茅庐,茅庐中便只剩了落英和李禅一众外人。
落英招呼着众人吃茶,许是颠簸得久了,或者是熏香起了作用,丝丝和王春燕吃了些茶点便开始犯困。
落英温和提议,“难得我这里来人,几位不妨在此地休息一日,明日再出发去往别处。”
李禅立时点头赞同,看得宁君惜眉头皱起,觉得李禅这家伙是故意的。
……
忘情谷中,白日花香渺渺,夜色愈深花香愈发馥郁,整个谷中都会飘荡一种略带清甜的香味。
宁君惜并不喜欢这种花香,而且因为是忘情花,他心里稍微有些悬着,觉得不像好事,便有些失眠,趴在窗沿上,透过半掩的窗户,看着窗外乌压压的繁花似锦发呆。
今日是月初,又是阴天,天气阴沉沉的,显得夜色格外黑沉。
远处传来几声不知什么鸟类的鸣叫,在幽暗夜色中格外辽远。
渐渐,宁君惜有了些睡意,便闭上眼睛。
迷迷糊糊间仿佛魂灵出窍,看到的想到的打着转儿在眼前浮现,似乎往迷梦里走了一遭又还魂回来,猛地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
宁君惜一下子被惊醒,睁开双目。
窗外依旧昏暗,火红色的忘情花在夜风中摇曳生姿。
刚才似乎真是一场梦境。
宁君惜拍拍脑门,坐直身子觉得四肢有些酸麻,显然他睡了不短时间,现在应该已经是后半夜了。
他活动了下腿脚,站起身抚平了衣衫,推门出房间。
孤风悄无声息出现在宁君惜身后,声音低沉道,“花海里死了个童子,死状有些诡异,一禅禅师已经去了。”
“知道了。”宁君惜心中不好的感觉愈发明显,心情便有些不好,“都去了?”
“只禅师一人。”孤风回答。
“带我去看看。”宁君惜斟酌了下,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