忐忑、仿徨、愧疚…… 纷乱的情绪充斥着白子画的身心,已经令他无法集中精力去做任何一件事。练起剑来总是走神,满屋的书籍一个字也看不进,唯一能做的只是在心浮气躁地在房中踱步、徘徊。随着时间的逝去,他越来越害怕那一刻的到来。 他不敢见她,他怎么敢见她? 虽然白子画不情愿承认,但是在笙箫默告诉他花千骨有示好之意的时候,他表面上尚且能保持冷静,内心其实是惊喜的,笼罩在黑夜中的心仿佛在那一刻又亮起了一丝曙光。 他是有多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了呢?他自己都记不清了。起初云宫中还会时不时传出几句她歇斯底里的怨怼之言,不知从没么时候起,竟连怨怼之言都成了奢望。她变得很乖,不吵不闹,安安分分地过着囚禁生活。她的安静曾经让他深感欣慰,直到在两年前亲耳听见那曾经无数次呼唤“师父”的小嘴喊出第二个名字…… 自那一天起,白子画在毫无自觉中愈来愈像个怨夫,浮躁和戾气逐渐侵袭着他,连年幼的幽若都能察觉出他变了。清心咒已经失去了作用,他不断自我洗脑是因为徒弟对奸诈小人之死耿耿于怀是不辨是非不知悔改,可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他心里一清二楚。 骗得了世人,骗得了她,唯独骗不了自己。 目的好像达到了,可是一颗心跟着凉了死了。 罢了,如此也好,徒弟既然能够迷途知返斩断了不该有的情丝,那身为师父的人肯定也可以做到。 于是在笙箫默再次出现前的一年里,白子画忍住不去观微云宫并且常常闭关清修,想方设法让自己回到以前那种无欲无求的状态。 万万没料到,一年多的努力而来的成果仅仅在听了笙箫默的一番话后便顷刻间被彻底摧毁了。 在理智回归头脑之前,长留上仙的手便不受控制地使出了观微之术——看一眼,就看一眼,让他好好看看她。这一年多她怎么样了?是不是真的还对他…… 果然!那个让长留上仙魂牵梦绕的女子正坐在湖中小榭低头认真地绣着手中的荷包,身旁摆放着针线篮和几块小绸布。她绣得如此专注,一针一线都仔细考量生怕出错,一如当年师父缝补衣物…… 是真的! 喜悦之情有如决堤的洪水,无法抑制地倾泻而出——他原以为,她再也不想见到他。他就知道,小骨那么善良怎么会真的心怀怨恨呢?激动的情绪迅速向周身蔓延,绝情殿上相处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飞速地回放,眼前仿佛又见到那女子一边喊着“师父”,一边欢快地来到他的面前…… 白子画当即决定,荷包万万不能接受,但是可以趁此机会修复两人的关系。徒弟既然主动示好那他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他们还有很多时间,还有恨长的路。都不要再犟了,真的不要再犟了。小骨吃软不吃硬,只要他耐心劝导她一定能想通的。到了那时,他的烦恼就只剩下帮她找出消除洪荒之力的方法这一桩了。 然而残酷的现实给了沉浸在美好幻想中的长留上仙当头一棒,令他在挽回名存实亡的师徒关系的机会面前再一次退却了。 没错,这一次他又要伤害她了。 纵使心中万般不愿,千般不舍,他还是要逼迫自己狠下心来。他曾经发誓再也不伤害她,可是最后却无可奈何地食言了。从此之后,他们便被一堵高墙隔绝,她不能见他,而他不敢见她。 为什么不敢?——因为白子画有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不想承认不想被看穿,更不能承认不能被看穿。那些龌*龊到到令他羞于见人的心思,足以摧毁他千年来的骄傲和自尊。他曾经认为漫长的时间和距离就能够冲淡一切,可一连两夜不堪的梦境告诉他是自己错了——纵使长久未见,纵使相隔楚河汉界,他仍然对她…… 这些年来,他一直强迫自己忘记。忘记少女胴体有多么柔美,忘记少女*血液有多么甘甜,忘记少女的异香有多么魅*惑,忘记少女的樱唇有多么温润,忘记少女的小舌头有多么滑嫩…… 忘记…… 忘记……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左臂上的伤疤再一次毫不留情地发作。 白子画痛苦地捂着左臂缓缓倚着桌案,一身白衣很快便被虚汗浸透,俊美的五官已经因为极度的疼痛而扭曲。 自从被世尊以绝情池水试探过后,每当白子画压抑自己的情感,不让自己对那女子心生绮念的时候,伤疤就会剧烈发作,钻心刺骨的疼痛即便刚强如上仙也难以承受。 绝情池水绝痴,会惩罚每一个沾染上它却绝不了痴念的人。它是铁一般的证据,时不时发作一下提醒长留上仙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人。 不能相见。绝对不能相见。 长留上仙已经彻底唾弃自己,无法信任自己的指控能力了。若是相见……他绝望地闭上双眼,不敢去想那无可挽回的结局。就让他继续逃避,继续躲在这小小的木屋中当一个懦夫吧! 白子画再也无力支撑,倒在冰凉的桌案上,意识逐渐被腐心蚀骨般的剧痛吞噬。他挣扎着抬起头,恍惚地望向房门—— 窗外已是红霞漫天……幽若怎么还不来? 怎么还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