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州下了场小雨,雨滴打得树叶啪啪作响。
树下的龙却像在冬眠合上了那金色的眸子银白色的水汪汪的尾巴绕过来垫在头下,是一个蜷曲的姿势。
雨水浸染了这片林子,新鲜的泥土味道萦绕在他的鼻翼。雷劫终于过去了,熬过一次雷劫,便是一次新生。但他的灵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需要重新蓄积。
然而他没能休息多久,便听到了风里一声奇异的响声。
殷灵均睁开眼睛努力用龙爪撑起身子想要离开头顶却倏然飘下一张大网将他整条龙罩在了里头。寻常的网,他用爪子一撑就破,但这个专门用来抓他的网显然并不寻常,每根网绳上都萦绕着丝丝金色的灵力,四个角也都贴着符咒。
下一瞬,无数把灵剑对准了他。
“抓住了!快!告诉宗主!”
“天啊!真的是龙!”
“他好像想逃!”
“这诛妖网可是宗主、李道尊、林道尊一起设下的就算他是大罗神仙也跑不掉!”
“这便是龙吗……”一个声音听起来很是年轻的弟子有些胆战心惊地道“我听我阿娘说龙是神物不能随便捉的。”
“谁知他是神龙还是妖龙?他不是还救了那个无恶不作的沈道衡吗?”另一个年长些的弟子道“我们只管听宗主的其他的管那么多做什么?”
殷灵均在第二十次意图破开诛妖网失败后,龙鳞上已经又添了一层伤,他恢复不了人形,也就说不出人的语言,只是低低地发出一次又一次的龙吟。纵然他对“人心险恶”这四个字了解得不多,但也下意识觉得被抓住的结果不会太好。
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弟子们纷纷唤道,“宗主,仙督。”
“嗯。”云宗主也是第一次见到龙,纵然在听李淮风描述时有过心理准备,却也还是觉得惊奇,不由睁大了眼睛。
江长舒却并非第一次了,这条曾经救过他仇人的龙,他这辈子可能都忘不了。但他依旧表现出了很诧异的模样,笑道,“竟是一条银龙,便是我看过许多的话本,也想象不出世间真有这么漂亮的龙。”
云宗主皱了皱眉,有些半信半疑地道,“这么轻松便抓住了?”
“哈哈,这龙的模样同李道尊画的别无二致,应该没错了。至于为什么这么轻松嘛……我猜,可能是因为它刚受过伤,你看,那背鳞上还有血呢。”江长舒微微眯眼,将伞举高了些,道,“对了,云宗主,这龙已经被抓住了,你说,沈挚会在哪儿?”
他提到这个名字后,诛妖网中龙爪猛然腾起,又是一番挣扎,云间派的一些弟子猝不及防,被震出了老远,然而,他没有挣扎多久,又再次被网间汹涌的灵力压了回去。
云宗主看了看那几个被震飞的弟子,眉头不由紧皱了起来,道,“我已派人去搜这片林子了,估计马上就会有沈挚的踪迹。不过,如今就算抓了沈挚,也就是杀了他给那几个小世家一个交代。都十年了,他们还对沈挚恨得牙痒痒也是令人意外。”
“哈哈哈哈……”江长舒大笑道,“所以恨才是这个世上最长久的东西啊。”
云宗主对这话不置可否,他又默默观察了一阵被束缚在网中的真龙,摸了摸自己的山羊须,叹道,“这样好的灵物,白白给那李淮风占了这么久,我们费心费力抓住了,等会儿竟还要还给他。”
江长舒笑而不语。云宗主见他不回话,蓦然开始担心自己方才那番话说的不妥。这江长舒当初能成为仙督也有他的扶持,但他本人就是个舌灿莲花,八面玲珑,能屈能伸的主,如今在修真界的威望竟比他还高了。
好在江长舒只是沉默了片刻,便道,“其实宗主也不必现在便将玄鳞仙尊还回去。”
“哦?”
“宗主为了捉住玄鳞仙尊也费了不少力气,总不能什么好处都不得,就原封不动地把他还给李道尊吧?”
云宗主心中正是这个想法,然而他自己说是一回事,别人替他说又是一回事,他仿佛没听懂江长舒的意思,故作疑惑地问道,“你是说?”
江长舒悠悠道,“在下曾在古书中读过,一条龙的身上会长上万片龙鳞,而一片龙鳞可值万金。此外,龙毕竟是神物,将龙鳞磨成粉喝下去,没准,还可增进修为。”
云宗主被他这想法惊到了,“取龙鳞?如果李淮风知道……”
“上万片呢。”江长舒的眼睛定定地望着诛妖网,“取个十来片,又有何妨?而且,就算李淮风知道了,他也不敢宣扬出去,要不然,他何苦藏了玄鳞仙尊的身份这么多年?”
云宗主注意到了他说这话时的眼神,平日里,作为仙督,江长舒必须要披着宠辱不惊,温文尔雅的外壳,但在这一刻,他却好像一下子剥开了自己的外壳,露出内里来。那是一颗满是冷酷与自私的心。
但云宗主却佩服这样的人。
他点点头,紧接着却又觉得为难,“这龙身如此庞大,只怕即便带回忘仙岛,也找不到地方藏他。”
江长舒温声道,“那便直接在这里剥龙鳞好了,说不准,那沈道衡听见龙吟就会自己出来。”
云宗主于是转身对守在诛妖网周围的弟子吩咐道,“你们几个拉紧网,别再让他乱动。”
“是!”
被围攻的真龙已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他喘着粗气,爪子不断急躁地按着地面,晶莹剔透的两只龙角也渗着汗水,那坚硬的网绳几乎要勒进他肉中。这是他从化龙以来,最为狼狈的时刻。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仿佛要劈开他整个脊骨的疼痛从背部传来。
厚沉的龙吟声瞬间响彻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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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挚睡到半夜,忽然睁开了眼,然后猛然坐起了身。
他已经随着云间派的人来了沧凰山,今夜便是睡在沧凰山给他们安排的客房中的,因此客房里当然不止他一个。
察觉到他起身的动作,一个弟子揉揉眼睛嘟囔了句,“形也,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