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挚终究还是没摸到龙尾巴。
因为殷灵均听到那个“想”字后就很快转身去收拾东西了。
他走出主阁再看见殷灵均时这人身旁已多了两个小孩。殷灵均似乎是答应了带他们一起去两根桃花枝正开心着,但是一见到沈挚便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化为原身藏进了殷灵均的袖子里。
“胆子这样小。”沈挚毫不客气地评价道。
宋家的仙卫已经等在了雪一更前,见殷灵均出来时还带了一个人都有些吃惊。宋天白看了沈挚一眼,疑惑道“仙尊这位是……”殷灵均淡淡道,“这是我的弟子沈狼。”
玄鳞仙尊竟然又收徒了?!仙门百家哪个不知道沈道衡和玄鳞仙尊之间的纠葛都以为他这辈子也不会再收徒了。宋天白用眼神制止了手下人的窃窃私语,转身恭敬道,“仙尊走水路可以最短时间回到扬州您看可以吗?”
其实御剑更快但殷灵均不会。李淮风自然不能让他化成龙身跟着别人走只能委婉地对宋天白道,“玄鳞仙尊不喜御剑。”
“可以。”所幸玄鳞仙尊虽在四景门养尊处优,看起来却不是很挑剔。
宋天白松了口气拱手道“那……仙尊请。”
话音刚落他忽然听见一声“等等!”
宋天白愣了一下转眸看去,只见一个淡蓝色身影提着剑向这边走了过来,那张清丽的脸上百年一遇地露出一丝悲伤和忧愁。宋天白连忙低下头向她行礼道,“南鱼仙子。”
江南鱼方才知晓宋微远的死,得知宋家仙卫在雪一更便立即赶了过来。她垂眸看了一眼那白坛子,低声问道,“宋伯伯的骨灰,是在这个坛子里吗?”
“……”听到这话,沈挚险些笑出声来,为了掩饰便出声道,“江师姐,你是要送送宋家主吗?”
“嗯。”江南鱼颔首,“虽然……我还是来晚了一步。”
宋天白叹了口气,“南鱼仙子,你有这份心意就好。”
江南鱼没再说话,冲他行了一礼,又向殷灵均行了一礼后,便转身离开了。
沈挚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晌,忽而勾起唇笑了笑。
从禹州走水路去扬州,需要三天的时间。这段时间里,沈挚以让众仙卫瞠目结舌的速度,和宋天白成了好友,两人只要空闲下来便聚在一起谈天说地。
沈挚这个人平时不乐意搭理别人,可一旦他想拉拢谁,或者想和谁结交,也很难有人能抗拒得了他。毕竟他演技超群,且惯会拿捏别人的心思。
他从来信奉“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早在随同殷灵均来扬州之前,就把宋家里里外外的事打听好了。宋微远一生有八个妾室,却只有两个儿子。他的正妻死前给他留下一个儿子,叫做宋昼,如今也有二十来岁了。还有一个,便是出自他最宠爱的妾室,名唤宋夜。宋夜虽是妾室所生,修仙天赋却比宋昼要高,因此宋微远对这个小儿子抱有很大的期望。甚至在四景门招收门生时,也是送了宋夜过来,而非宋昼。
而这宋昼,虽然修为不高,品性却似乎不错,宋家的仙卫都很尊敬他,宋天白更是对之赞不绝口。
“沈兄,等到了宋宅你便知道了,大公子是个明事理的人,定不会太怨怪四景门。”
“嗯,天白兄既然这么说,我自然信。”沈挚仰头饮完一杯酒,笑道,“说起来,我那日总觉得,天白兄似乎早就认得我大师姐。”
“的确是认得。”宋天白酒量不好,沈挚带来的酒又容易上头,因此他不过喝了几杯,面上便泛了红晕,推拒了许多次,却还是被沈挚灌醉了。
“当年义父带他们三个来宋家时,我就见过。”
“三个?哪三个?”沈挚眼眸微微一动,眯着眼睛问道。
“南鱼仙子和她姐姐,还有……还有……还有一个……”宋天白说到这儿却像是断片了,卡了好一阵子也没说出第三个是谁。
沈挚的心里却已经有答案呼之欲出,只不过他想了想,只问道,“江南鱼的姐姐是谁?”
“这个我记得,”宋天白已然是副喝多了的状态,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道,“好像是叫江绮,死了好多年了。自打南鱼仙子进了四景门,江绮也跟着走了,不过她天赋不高,没进……那个那个……四景门。不过,十多年前,大公子有一次好像在街上见过她……”说完最后一个“她”字,他便呼呼大睡起来,任凭沈挚在耳边唤了许多句“天白兄”也没将他唤醒。
沈挚摇摇头,继续慢条斯理地喝着自己杯里的酒。
然而,一旦心里装了事,即便嘴里含着酒也无甚滋味。
他骗了殷灵均,他是来过扬州的,而且是和江家姐妹一起。
只不过,他也是不久之前才想起来。说起来也奇怪,没进雪一更之前,他虽然也能时不时想起些记忆,但都是些极为碎片化的东西。可进了雪一更后,总能因为什么事触发某段记忆的苏醒。比如,宋微远的死。
如果他恢复的记忆没有疏漏,宋微远救的,就不仅是江家姐妹,还有自己。
母亲去世后,他凭着机灵劲和吃苦耐劳的精神,本来在墨州还能靠给客栈当伙计养活自己。谁知后来墨州发了饥荒,他只能随着难民们逃往了扬州。也就是在那里,他遇到了同样是孤儿的江绮和江锦两姐妹。他替两姐妹赶跑了骚扰她们的地痞流氓,姐姐江绮便说要认他当弟弟……还把她们所剩不多的吃食分给了他一部分。
后来,江绮病了,他让江锦留在小巷子里照顾她,自己跑去宋家搭的接济难民的粥棚里接粥,因为贪心想多要一碗,被宋家的小公子叫人打了一顿。不仅落了个鼻青脸肿,粥也没了。
可他带着满脸的伤回去时,却找不到江绮和江锦了。
直到三天后,他又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在街上和一群同样落难的少年抢吃食时,一辆马车停在他的面前。马车上冲下来一个布衣少女,不管不顾地一把抱住了浑身脏兮兮的他,哽咽着道,“阿挚,我……我……总算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