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的呼吸都慢了两瞬,只觉得这一下是得提起一万个心眼去对待靖国公,这个老人的心思定不是她可以轻易揣摩的到的。 正在柳依依犹豫要怎么开口的时候,靖国公回到书桌前面,拿起了一个小瓷盒,又看了看上面的雕花,“你果真是为了挑口脂才和纪嬷嬷她们走散了?” 他手上拿着的,正是宁晏给她的那一盒,柳依依咬唇,就听到他又接着说,“怎么,事到如今了却还想着在祖父面前撒谎?” 柳依依心一松,“孙女儿不懂祖父的意思。” 她背脊慢慢的松了下来,觉得浑身的凉意也去了大半。 就听得靖国公冷笑,又随意的把那个瓷盒扔到她面前,瓷盒滴溜溜的滚了一圈,停在了柳细梦的膝盖前头。 “这是祐王亲送的吧,你如今却是想着替他隐瞒?” 靖国公语气里带了点失望,“昔日你们闹到那般田地,我想着你该是厌极了恨透了他,怎么竟是我这个老人家看不懂你们这些儿女情长了?” 柳依依不答,只管当做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若是你有旁的想法,也只得要看看自己的身份,这个裕王妃来之不易,你又是为此承担了多少难道还要我多说么?现下得到了却又不知珍惜,你若想糟践自己也就罢了,可不要毁了我国公府的名声。” 这话说的已是极重,连柳依依原先想着事不关己的,现在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她知道靖国公的意思,怕是以为她和祐王暗通款曲,给裕王带了绿帽子,所以事情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柳依依简直是要气笑了,却还是只憋着说,“孙女儿自有分寸。” 她油盐不进,软硬不吃,靖国公只有叹气的份,“你是我带大的,你的性情我自是最清楚的。哪有你没有分寸的事呢?” 柳依依想起来,柳细梦的确是在靖国公膝下长大的。 她一出生,身子就算不上太好,只得找了名医好好养着,偏生这个时候她的父亲又接了外调的旨意,于是就带着妻子外赴去了,这个身子不好的女儿只能忍痛托付给父母,所以柳细梦在祖父母跟前长大,从小祖父就教了她不少等闲人家只会说与男孩儿听的事儿。 柳依依气听不得别人的阴阳怪气,把刚才和自己说好的谨言慎行都抛到了脑后,“若是祖父清楚我的性情,又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扎孙女儿的心,孙女儿自问做事问心无愧,从不敢有连累家中族中的心思,若是真有那一日,祖父只管是驱了我出去,我自是半句怨言也没有的。” 她此话一出,靖国公倒是笑了,他瘦削的脸拧在一起,竟然还会显现点慈祥来,“你呀。” 他点了点她,“起来吧。还是和小的时候一样,受不得旁人冤了你半句不是。梗着脖子就是要和人争个水落石出,如今都是嫁作人妇了,还是这个性子。” 他看着柳依依,想了想说了一句,“既然你说你自有分寸,我便也就不再多责于你,不过……若是你与裕王不和,在裕王府受了委屈,尽管先住在家中。” 他此话却已经是给了柳依依极大的宽容了,毕竟哪里有外嫁女无故回家住的例子,她如今这样做不是摆明了和裕王已是到了覆水难收的地步了吗? 柳依依却没有犹豫太久,应了一声。 她设想过,如今知道她身份并且对她能够造成最大威胁的人,还是宁皓。 她今日回府,既然首日没有引起怀疑,那只要之后的事步步小心,也不会出大问题,而宁皓那里不一样,她日日在他眼皮子底下待着的话,若是有天真给他找来什么七窍玲珑的人,却发现她是骗他的,那将濒死之人最后一点希望的火种都给掐灭了,她想都不敢想会带来什么。 总算是把靖国公应付了事了,这个府里头难对付的人也就是这两个长辈,她悄悄的松了一口气,连步子都变得轻快起来。 刚从靖国公的书房内走出来,柳依依迎面就遇上了熟人。柳依依侧身福了福,“楼尚书。” 来人正是楼莹的兄长楼珏诚,他避开了柳依依的礼,立刻拱了拱手,“裕王妃。” 这许是这么些人里头唯一一个这么执着称呼她的人了,柳依依笑了笑,“楼尚书可是来找我祖父?” “是。”他话不多,躬身站在边上也是清风拂面的感觉。 “莹莹可好?” “好。家中父母不在,她乐的逍遥。只是有些担心您。”提到自家妹子的时候,他倒是少有的温柔颜色。 柳依依笑起来,“那便好。” 她看着楼珏诚,“当日是我走的匆忙,后来也没能找机会给她送信,是我的不是。今日既是碰见楼尚书了就正巧,帮我带句话给莹莹,只管叫她不必担心了。” 楼珏诚抬头看了看她,然后飞快的移开了眼睛,“您……您这是回了国公府住吗?” 柳依依并不应答,这毕竟是个外人,还是个男人,她自然不便说太多,很快就告辞了离开。 楼珏诚转头看她走时的背影,心里想着,她似乎总是这样,步履匆匆,好像有什么天大的事儿在等着她一样。 . 转眼柳依依回了国公府住了有四五天,她虽是乐的轻松自在,可是却也晓得京城之中流言四起。 这裕王妃回了娘家,还一住就是数日,两人新婚,原该是片刻都离不得才是,偏是他俩,一会儿道士,一会儿府里着火,一会儿又回娘家,尽是出了不少的幺蛾子。 现下便是更好了,那裕王殿下似乎还怕传的不够热闹,在裕王妃不在府里的日子,自己去了相府,美其名曰是去拜见舅家,可是想要看热闹的人可不这么想,毕竟那一位昔日和裕王有过婚约的高姑娘还在呢。 更不必说听闻这一位对裕王用情极深,知道裕王订婚的那一日起就闹出了不少的笑话,如今更是相思成疾,久缠病塌了。 而现在裕王去了相府,未必不就是做出了一些选择,有人说,“莫不是这裕王,后悔了吧?” 柳依依听的倒是正起劲儿,也顾不上两个丫鬟的表情渐渐低落下来,自顾自的说,“怎么不说了?接着说啊。” “没想到裕王是这样的人!” 柳依依吓了一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就看着义愤填膺的幽歌,“怎样的人?” “还能怎样?自然是薄情寡信,见异思迁的人了。”楚吟冷不丁的刺了一句,“如今不过是姑娘不在这么两日,他便是又与那位不清不楚起来,等姑娘回来,我瞧他有什么脸面对姑娘。” 柳依依啧了一声,“我倒是瞧着没那么严重,外头大多以讹传讹,我看那位对你家姑娘用情至深,不过是个高锦霜,早是你家姑娘的手下败将,你们计较那个做什么。” “话虽如此,可姑娘到底不在,他竟就这般不避嫌的去了人家家里,还怕京城里的流言不够沸沸扬扬吗?” “什么事儿传的沸沸扬扬了?”门被叩开,露出一张芙蓉脸来,来人笑靥如花,“五妹妹说些什么这般热闹?老远就听着你这儿的楚吟幽歌在嚷嚷了。” “四姐姐坐。”柳家基因不错,生下来的儿子女儿各有千秋,即便是在长相上也是各有各的美。 如柳细梦这张脸,就和柳依依在现代时长得一模一样,是属于清纯挂的,旁人一看就觉得是张“初恋脸”,长在柳细梦脸上还好,她沉稳大气,可是长在柳依依脸上的时候倒是多了点活泼。 而面前的这位,是柳细梦二叔的嫡女,叫做柳乐萱的,便又是长成明艳那一挂的。 她面如芙蓉,端的是端庄美丽,像极了一朵富贵花。 “能有什么?不过是丫鬟们说些笑话与我听罢了。”柳依依状似苦恼的拖着下巴,“我不似四姐姐还能出门逛逛,母亲拘着我,我只得每日都待在院子里听些笑话了。” 柳乐萱掩唇笑了笑,“你可莫拿我取笑,我日日出门才是真听说书唱曲儿的人,你即便是待家中待上半年怕也不会觉得无趣,还怕这些光景还不够你拿来看书的吧。” 她眼睛眨了眨,便是横波流转,“再说了,如今我却也是快要不能时常出门的了。” “这是为何?” 柳乐萱身边的丫鬟笑了起来,“回五姑娘的话,我家姑娘马上便要定亲了,晨间老夫人交代,只待过两日便要商讨婚嫁之事了。” 柳依依来了兴趣,“果真如此?那是要恭喜四姐姐了,却不知是哪家的如意郎君这般有幸,可以抱得四姐姐这样的大美人归?” 柳乐萱呀了一声,“我怎敢听你这京城明珠这般夸赞。” 她虽是这样说着,可是嘴角的笑意掩都掩不住,“说起来,这人,你却也是识得的。” 她意有所指。 柳依依疑问的看着她,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名字,她下意识便说,“莫不是……祐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