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庄毕竟年纪大了 吃完了饺子,就把几个孩子赶出了慈宁宫。
皇太后上暖轿前叮嘱着玄烨,“芳儿身子重要,你也把你那玩儿心收一收 是时候歇了。”
玄烨正扶着皇太后 将皇额娘送进暖轿中 他才笑道:“皇额娘放心 儿子也不是那么不知道深浅,儿子还是很心疼芳儿的。”
皇太后轻轻点了头,这才让奴才放下轿帘 暖轿抬起 往她自己的宫里去了。
看着皇额娘的暖轿走远了,玄烨瞧着蕈芳问道:“今儿个是不是累到了?回去歇着?”
“的确是该歇了。”蕈芳稍作犹豫,也问着 “只是,三哥你是不是还不想睡?怕清晨到来?”
“哈?”玄烨其实有被蕈芳猜中自己的心思,不过他还不想承认 “我怎么会怕清晨的到来。”
“因为那道你已经在心底打好草稿 却还没发出去的圣旨。”蕈芳由玄烨扶着往坤宁宫方向走 “我以为每个人在迈出关键的那一步之前 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有踌躇。”
“可是再踌躇 那一步终究也要迈出去啊。”玄烨语调平静 他当然忐忑也踌躇,却知道一切在破晓的那一刻便会尘埃落定 “何况,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身边不是还有一个你么。”
“是啊 你身边还有一个我。”蕈芳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叹道:“可惜这个孩子来的实在不是时候,如若不然,我大可时时陪在你身边,哪怕你要亲自去打败那吴三桂,我也会紧紧跟着,寸步不离。”
玄烨笑道:“吴三桂那老家伙值得朕亲自去打?那他那张老脸未免也太大了些。朕就留在宫里,派图海他们南下。朕毕竟还要亲眼看着咱们的孩子出世,也要护你平安。”
“其实不论你在哪儿,孩子都是一样生。”蕈芳当然也很怕自己会走当年赫舍里皇后的老路,不过嘴该硬的时候还是得硬,“何况这个又不是胤礽,不会要了我的命。”
“就算是胤礽,你也会好好活着。”玄烨突然停了下来,解下挂在腰间的荷包,给蕈芳系到腰间,“那日我看你那奴才给你整理东西,这道符就被你随随便便扔到了箱子里,我就拿出来戴在身上。我知道你是个无神论者,不过我还是希望这一次你宁可信其有,就听朕一次,把这荷包时刻带在身边,只当是心理安慰也好。”
玄烨说了这么一大堆,无外乎表明了他随着蕈芳肚子里孩子的长大,心越来越虚。他不允许蕈芳出现意外,一点儿危险都不能有。近来他也终于体会到为什么他的玛法、阿玛都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大清的江山,如果没有了身边这个最懂自己的女人,那要江山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思,不过是徒增孤独罢了。
“怎么还愣住了?”蕈芳捏了捏玄烨的手,“到宫门口了,我听你的,时刻带在身边还不成么?”
“好。”玄烨笑了,俯身将蕈芳抱了起来,“搂紧了我,我抱你进去。”
梁九功和蕈芳身边的大宫女都非常默契地停下脚步,这都过了子时,是新的一年了,主子们迎了新年,要有独处的时光,他们做奴才的自然也该迎迎新,虽然时辰稍微晚了那么一点儿,不过心意总还是要到的。
其时蕈芳的确已有些累了,先是在乾清宫参加家宴坐了很久,后又被玄烨拉去御花园站了好几刻钟,方才又在慈宁宫的小厨房里坐了好半天,终于回到坤宁宫靠在她最最熟悉的引枕上,只感觉到腰都快断了。
玄烨换上睡袍之后没躺下,他拉开多宝阁上的小匣子,拿了一粒药出来,“你这个人就算是累了也要强撑着说自己不累,到时候出了问题,你怎么办?”
蕈芳已有些睡意,感觉到玄烨把温水喂到自己嘴边,她顺势张嘴,喝了一小口,紧接着药丸便被某人塞进了嘴里。
“这药是太医院院使新配的,温和得很,说是没有副作用。”玄烨见蕈芳把药丸咽了下去,这才上床放下床帘。
蕈芳点了头,竟然就睡着了。
玄烨有些无奈,拽了放在床里侧的被子给蕈芳盖好,也躺下来,却没有睡意。
他多少有些紧张,未来的局势如何,他心里没有谱。今时今日虽然大清的火/器的确已有了很大进步,他也会尽可能在战事开始之前将一切布置好,可是吴三桂究竟有多大本事,他吃不准。老狐狸能堂而皇之背叛大明,在大清享受了小半辈子之后又能竖起大旗背叛大清,你说他得有多大的胆量和信念才能做出这个决定。
翻来覆去地想着,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坤宁宫暖阁,玄烨才迷迷糊糊眯了一小会儿。真的只是一小会儿,梁九功便在暖阁外喊道:“皇上,该起了,是时候练功了。”
玄烨很有些无奈,拽了被子蒙上自己的头。蕈芳此时也醒了,玄烨向来勤勉,通常不需要梁九功叫起,生物钟早就已经形成。今天这意外大概是他昨晚没有睡好的缘故。她轻声起床,走到门前吩咐着,“皇上今儿个不练功了,你过一个时辰再来。”
皇后娘娘有吩咐,梁九功自然不能不从,“奴才醒得了,娘娘歇着,奴才去敦促御膳房做早膳。”
蕈芳回到床上的时候,玄烨侧身将蕈芳拥进怀里,道:“朕原本没想着逃避练功的,你这个祸水。”
“我只是猜您昨晚一晚没睡,真要去练功了,怕不是要晕在练功房,还要累我着急。”蕈芳抬眼瞧着玄烨眼睛里的血丝,有些心疼,“歇一日也不妨事。”
“那就听你的,歇上一日,一会儿还能陪你用早膳。”玄烨又合上双眼,“再歇半个时辰?”
“您睡吧,半个时辰后我叫您。”
焦虑了一个晚上,事到临头,玄烨反倒彻底相同了。左右伸脖子是一刀,缩起脖子来也是一刀,何况这刀必定是要砍在吴三桂他们头上,他这个做皇上的有什么好担心的。
又歇了半个时辰后,玄烨起床看着西洋镜中眼睛里带血丝的自己,叹道:“做皇上不容易,是真的不容易。怎么会有人想要坐这个位子,真是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