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风办事去了,山上就剩下凌霄和马钰。孤男寡女,马钰虽然也显得有些别扭,也还算比较落落大方。但看凌霄丝毫不以为意的模样,马钰也暗叹还不如一个女子君子。 轻风只去了一日便回转,回报了马钰些什么凌霄也不想去听。只是轻风回报完了马钰就来辞行了。 既然要走了,凌霄可不能放掉这个机会。常天遥带着原主出了凤鸣谷之后,就一直是在江湖上打滚。可是要想正大光明地平反复仇,靠江湖门派复仇得等到猴年马月啊?自从见到马钰,凌霄就知道,要想快速平反复仇,得进入朝堂,跻身核心权力中心。更何况,凌霄现在的志向可不仅限于此呢。 “马公子临走之前,我有些疑问想向公子讨教,不知公子可否赐教?”凌霄朱唇轻启。 “不知姑娘有何疑问?”凌霄严肃,马钰也只好严肃。 “天下之势。”凌霄轻轻吐出四个字,却把马钰惊得愣在半空,轻风的嘴巴更是能塞下一整个鸡蛋。 这四个字从一个女子的嘴里说出,尤其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柔若无骨的女子,确实让马钰惊讶。马钰细细打量起凌霄。抛开凌霄的绝色容颜,身上穿着的布衣荆钗丝毫掩不住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嗯,大气。若非仔细寻找,这气息几不可见,然而,却是实在存在的。 短短数日,这个女子就不断撞击马钰的灵魂。马钰早知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她就那样卓然站着,虽然在这山野之中,虽然她竭力隐藏锋芒,她却依然颇有,——凤凰之姿。 马钰被自己的想法又惊了一跳,凤凰之姿,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若她是凤凰,必配真龙,不知她的真龙又是谁? 他虽有雄才大略,奈何母妃只是一个小小的嫔妃,并不受父皇看重,皇子间颇受排挤,如能得此女—— “轻风,图。”马钰伸出手,眼睛却始终看着凌霄,仿佛要将她看穿。 “公子……”作为合格的手下,轻风不得不出声提醒,马钰口中的“图”,可是派出无数匠师,历经五年才完成。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此“图”的存在。看主子这意思,竟像是要给这女子观图?虽然她是他们的救命恩人,然而,这姑娘却真真是“来历不明”的啊。 “图。”马钰重复道,已有恼意。他不喜欢重复命令,这表示他的下属在质疑他。 “是。”轻风不敢再“提醒”,从怀中摸出图来,恭敬地递到马钰手中。 “姑娘请看。”马钰将图展开,与轻风各拎一角,给凌霄看图。 这图是画在一张不知名的动物的皮上,入眼是一个接近方形的区域,区域内被大致分为四块,分别写着西秦、北齐、大华、南蜀,区域内外还有十来个小圈,都是用红字写的名称,应该也是国家或者部落。 其中大华的疆域最广,南蜀最小,西秦和北齐面积差不多。图上河流水系、山脉低谷清晰可辨,地形地貌、关防要塞、重点市镇、桥梁道路一目了然,就连小到一个村落,图上都有标注,甚至还绘有等高线! 这古人的智慧真是不能小觑啊! 马钰看着凌霄眼里绽放的光芒,求证般地问道:“姑娘看得懂?” “看得懂啊。”凌霄点点头,小心地触摸着图上的线条,一边感叹古人的超凡技艺,一边将图记在心里。这是原主的能力,过目不忘。 马钰之所以会那样问,乃是因为这不是普通的地图,这是一幅军事地图,用的是军事上特有的描绘记录方法。马钰给凌霄看这图,本来就有试探的意思。哪知这一试,马钰更疑惑了。难不成这姑娘还懂军事? 要知道他是得世外高人教习了三个月,才了解了军事地图要怎么画。眼前这个女子,不过十五六岁,却像是早已了然于胸了一般。 “姑娘可要听听这天下之势?”马钰正色问道。 “洗耳恭听。”凌霄一心两用道。 “正如姑娘看到的,当今天下四分,大华、南蜀、西秦、北齐。以大华疆域最广,国力最强,兵力最足,近年却有下落的趋势。” “以南蜀疆域最小,国力最弱。疆域内却有最神秘的地域和部落。看起来虽然偏安一隅,大华和西秦多年来却未能蚕食一寸。” “北齐几乎有一半疆域位于苦寒之地,然另一半疆域却地势平坦,适宜耕种,人口稠密,所以国力也不弱。” “西秦素来民风彪悍,崇尚武力,妇孺皆有拳脚,奈何缺水,疆域内有大片荒漠,西北部临近的胡人部落野心勃勃,不断制造事端,乃四国最动荡的国家。” “不知钰皇子对动荡的时局可有什么想法?”趁马钰喝茶的间歇,凌霄出口问道。 这一问让马钰身后的轻风又惊了一跳,不知是何时暴露的身份。而马钰已见怪不怪了,自从见到凌霄看军事地图眼睛里流出的幽远的光芒,再有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从凌霄嘴里说出都不会意想不到。何况他本来就准备将自己的身份和盘托出。 “西秦拥兵百万,其中一半的兵权握在大将军呼延迟宇手中,三十万在太子司马镜手中,另外皇帝和南王各掌兵十万。”司马钰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西秦皇帝一共有几个皇子?”凌霄一边换茶叶,一边问道。 “长大成人的有五个。太子司马镜是嫡长子,我乃第三子,南王司马锦行四,另外是七皇子司马镇和九皇子司马铮。”司马钰抿了口茶,徐徐道来。 “为什么司马锦能封王,还能握有兵权?”凌霄也抿了口茶,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又给自己倒了杯水。 “因为他和太子一样,都是皇后所出。”司马钰的话音里没有情绪。呵呵,出身。有些人无需努力就已拥有了一切,有些人拼尽全力却岌岌可危。优秀,在某些人眼中是拦路的猛虎,务必除之而后快。既然这次不死,他必投桃报李。 “那大将军……” “大将军是皇后的兄长。”司马钰知道凌霄的意思,抢着说道。 “噗,”凌霄不禁乐了:“这么说实际是皇后掌握了九十万的兵马,皇帝能忍?” “皇帝爱皇后。”司马钰轻飘飘地说道,还是没有任何情绪,似乎只是在说别人家的事情。 “呃,”凌霄不笑了,“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想不到你们皇帝还有真爱。” “嗯。”司马钰抬起茶盏,顿了一下。 “那这无影针也是皇后的手笔?”凌霄问道。 “不错。上个月大华国皇帝寿辰,父皇派我出使大华给大华皇帝贺寿,我是在回国途中遭遇截杀,姑娘救我的时候,是第八次。” “这么说,钰皇子让皇后很没有安全感啊。”凌霄调侃道。 “不错。”司马钰轻轻说道。简单两个字,有骨子里的傲气,也有许多无奈。他既然生在帝王之家,也是身不由己。争宠也好,争权也罢,于他只不过是自保的手段。 “底线。”凌霄看着司马钰,不放过他身上任何一个细节。 司马钰抬起的茶盏又被放下,许久,司马钰长出一口气:“不伤百姓。” 凌霄了然。“不伤百姓”,是大爱,也是大私。能不伤百姓者,能做明君,然上位的路上也绝不干净。不过只要能做明君,爱民如子,能推动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就够了。古今帝王,洁净度为零。 西秦皇后不惜用前赴后继的截杀也要阻断他回国的路,想来也是下了必杀的决心的。将皇子杀于别国,不仅除了威胁,摘了自己,还给两国大战埋下伏笔,可谓一举几得。 “钰皇子可用过美人计?”凌霄把玩着茶杯,透过茶杯的切线看司马钰。 “用过。”司马钰肯定道。 “怎么用的?” “大将军、太子、南王身边都有我安排的美人。”司马钰蹙了下眉,阴郁一闪而过。 “不,”凌霄眉毛和嘴角齐挑,说不出的妩媚:“我说的是让大将军和太子爱上同一个美人。” 司马钰呼吸一滞。如此好计,此女竟像是信手拈来。“此计,甚好。”司马钰学了凌霄,眉毛和嘴角齐挑,竟也挑出了万千风姿。“多谢姑娘。” “不谢。”凌霄抿唇一笑,“钰皇子没有在温泉山庄一事上计较得失,这,就当是我回报皇子的。” “姑娘客气。姑娘于在下有救命之恩,就是回报姑娘一个完整的温泉山庄,也报不了姑娘恩之万一。”司马钰认真说道。 “也是,钰皇子身价上亿,区区温泉山庄自然是入不了你的法眼的。”凌霄抿唇一笑。 司马钰想了一下,大概能明白“身价上亿”的意思。也矜持地一笑:“姑娘可愿与我同回西秦?”司马钰虽然不知道这个奇特的女子到底能助他到何种程度,但是直觉告诉他,此女能助他的不止一点。“若他日大事有成,姑娘必为我后宫之主。” 后宫之主。历史和阶层的局限性。她情愿自由自在地遨游山河,也不愿做那方寸之间的什么后宫之主。跟众多的女人共享一个男人,才是真正的掉身价。只有单车才能实现共享,谁家把豪车拿来共享的?凌霄眯起了眼睛:“钰皇子爱我吗?” 呃。爱。想上他床的美人不少,对他倾心的美人也不少,却从来没有一个女人问他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他对她的感觉,是不是爱。对于皇子来说,女人对他而言就是助力,越高的位份意味着越大的助力。至于爱情,太奢侈。他虽然贵为皇子,却要不起,也给不起。 “钰皇子放心,就凭借咱们的缘分,我会助你上位。”凌霄斩钉截铁地说道。司马钰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中。如果说平常夫妻尚有爱情可言,那么士大夫阶层,门当户对还能恰好相爱的,可遇而不可求吧。那些脍炙人口的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只不过是被封建礼教约束出来的。 司马钰定定地看着凌霄,不知为何,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的“豪言壮语”,他很信。 “天色不早了,”没等司马钰再多言语,凌霄继续说道:“钰皇子不是要赶路吗?这就启程吧。本姑娘不送。” 司马钰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告辞离去。这一个转身,他并不知道他会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为了今次的迟疑和优柔寡断悔恨不已。这样奇特的女子,他为什么就不能爱她?他无数次的设想,如果当时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我爱你”,会是什么结果。然而,错过了这次,他连表达好感的机会都不再有。当然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