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又快要过年了,这一年的冬天出奇得没有风雪,天气一直都颇为晴朗,也比往年暖和了不少,即便如此,京城的冬天也还是颇为严寒,朔风刮在脸上也是极为凛冽。 一名玄衣少年策马行过街道,虽然天气越来越冷街上的行人并不多,但他也不敢速度太快,一方面是怕冲撞了路人,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坐在自己身前伸着小脑袋不停向两边街道探看的小女孩。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年纪的少年容颜俊朗,任谁看了只怕都要赞一声天人之姿!一身简单的江湖侠客打扮,头发只用网巾简单拢起,但看他面容沉静透露着稳重,一袭厚重的披风紧紧的裹着身前的小女孩,眉宇间隐隐有凌厉之气。 “哥!哥!我们留在这里玩几天好不好?”小女孩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抓着少年的衣襟兴奋地喊起来。少年感到小女孩在马上不安分的闹腾低头看向她,不着痕迹地把小女孩圈得更紧了几分,生怕她着了寒风。“卿卿,要赶在过年之前送你回家,在这里停留几天只怕要错过年节了。”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宠溺,听起来也是极为舒服的,他声线厚实听着就让人觉得踏实。小女孩听少年这般说,似乎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嘟着小嘴小声嘀咕道:“每年都要去几次真是麻烦呢!我才不想去。”小女孩生得粉雕玉琢,虽然不过四五岁的年纪还没张开,但也隐约可见几分绝代佳人的模样。听了女孩的抱怨,少年只是温和地笑了笑,耐心解释道:“那毕竟是卿卿的亲人,他们一直都在思念卿卿的,莫要说这样的话,可不是要伤了他们的心。”“哼,他们才不想我呢!他们也不是我的亲人。”小女孩似乎是赌气,瘪着小嘴半天不说话,然后在披风里抱着少年的手臂往他怀里拱了拱,小声说,“只有哥哥和师父师娘才是卿卿的亲人。”“唉~”少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来这小丫头还是固执得很,不过想想她才不过四岁年纪还什么都不懂,只再次劝道:“卿卿现在还小不懂,以后你就会明白了,骨肉至亲血浓于水,那是永远也不可改变的,你要试着接受他们。”女孩用手捂着耳朵扭动着身子抗议,一副“我不听我不听就是不听”的可爱模样反而逗乐了少年,少年也不再说什么,揽着她依旧不疾不徐地穿过街道。 少年原本想着歇息一晚就继续赶路,最终还是抵不过女孩的央求只得答应在京城逗留几天。两人在京城逛了几条街,顺着一条宽阔的道路越往前走发现戒备越是森严,最后被几队卫兵拦住不可再靠近半步,孩子正是好奇的年纪,偏偏想要看看路的尽头是什么,在卫兵的逼视下被少年抱着走开很远之后,还是不甘心地望着那个方向。“哥哥,我们去那边看看好不好?”女孩牵着少年的衣襟晃了几下。“不可以哦!那边的守卫很多,看方向应该是通往皇宫的,那边应该守卫更加森严,若是靠近就会被当做刺客,太危险了。”少年揉了揉女孩的头发,慢慢地解释道。“刺客是什么?”女孩仰着头一脸天真地问。“额~刺客就是……哥哥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解释,反正就是很危险的。”少年一时词穷,不知道该怎么向女孩说明其中的危险。“哥哥这么厉害,怎么会危险,没有什么是哥哥办不到的!带卿卿去看一眼,就一眼!”小女孩对哥哥有着近乎狂热的信任和偏执,在她的世界里,这个给他遮风挡雨的哥哥似乎是无所不能的,于是一手牵着少年的衣襟一手在小脑袋边伸着一个小手指比划着“一”,哀求的表情看得人心都融化了。从小到大,少年对于女孩的请求几乎是有求必应的,这几乎成为了他本能的习惯,最终即便是如此危险的事还是应了下来,看着女孩欢快的笑容,似乎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 两人借着夜色掩映躲过一队又一队侍卫,几次险些被发现,还好少年虽然年纪不大却已是行走江湖的老手了,随机应变的本能不可谓不快,两人也经常在夜间行动,早就习惯了深夜黑暗的环境,有惊无险地翻过了宫墙。两人都是第一次进到金碧辉煌的皇宫,说不紧张不激动那是假的,即便少年阅历非凡也还是被皇宫高大恢弘的宫殿震撼了,女孩更不用说,虽然怕惊动守卫不敢闹出什么声响,却还是忍不住在少年耳边小声地分享着自己的惊喜。 皇宫之内宫道纵横殿宇错落,兄妹二人一路走走停停不多时便迷失了方向,只好躲着守卫四处乱走。正不知该往哪边时听到有歌声传来,断断续续并不清晰,隐隐能听到“天下太平”几句,兄妹二人好奇大半夜的怎么还有人在唱歌,便循着歌声缓缓摸索过去。 “四方宁静狼烟缈,天下太平~盛世尧舜禹汤好,天下太平~龙灯凤烛相映照,天下太平~幽篁竹里胜蓬岛,天下太平~”走得越近这歌声便听得越清楚,听声音似乎是十来个少女在歌唱,虽然曲子唱的是国泰民安天下太平,可是从她们的曲子中听不出半点喜气。兄妹二人不敢再靠近,只得躲在临近的宫墙之后远远窥视,看到的景象却让两人大惊失色。只见十来个宫女排成一队在空寂的宫道上徐徐前行,她们缓缓地迈着正步,每一步都踏得极尽规整,更奇特的是,她们每人都平举着双臂,手中提着约有人一截小臂长度的铃铛,每走一步铃铛就随着脚步晃荡出清脆的响声,而她们就合着铃声缓缓地唱着“天下太平”。 “哥哥,她们为什么夜里唱歌,还这么奇怪?”女孩凑在少年耳边小声地问道。少年看着这一幕也是惊诧万分,曾经听母亲提起过皇宫中的一些事,总觉得那都是以讹传讹罢了,直到今夜眼见为实才对所谓宫廷富贵更多了一层认识,只觉得这看似辉煌的皇宫冷寂得可怕。“那是一种刑罚。”少年冷冷看着走过的一队宫女,小声应道。女孩仍望着那队宫女的背影不解地问道:“就像卿卿不好好读书师父要罚卿卿抄书一样的刑罚吗?”在女孩的心中似乎被罚抄书就是最严酷的刑罚了。少年此刻蹲在地上,女孩搭坐在他的膝上,不谙世事的她根本不懂这刑罚的残酷,少年似乎并不想让女孩接触这些血腥残忍的事,脸上还挂着和煦温暖的笑意,揉了揉女孩的小脑袋说:“是啊,就像卿卿不乖要抄书,她们可能也是不乖所以要罚唱歌。”“卿卿哪有不乖啊!明明是师父欺负卿卿,非要卿卿背什么论语孟子,还要罚卿卿抄书,哼!”女孩撒娇似的嘀咕着,少年也只是笑笑又揉了揉女孩毛茸茸的小脑袋。 皇宫实在太大了,两人又不认识路,这一夜不知转了多少地方,眼看着天边微微泛起了鱼肚白,女孩毕竟年纪太小已经是一脸的困顿之色,少年带着女孩转进了一大片花园,这里守卫相对薄弱,少年想从这里翻出宫去。两人借着花园中茂密的树木隐蔽躲过了几队巡查的侍卫,这时天已经大亮了,眼看着离宫墙已经不远,只要再绕过前面的一片小湖就到了,少年心境更是平静,决不能在最后几步功亏一篑惹来麻烦,而且前面的小湖附近没有可掩藏的地方,必须一鼓作气冲出去,索性耐着性子等待最好的时机。 两人掩在树丛中不多时,却见两拨女人在湖边相遇,两边领头的两个女人身穿华丽的宫装,似乎是后宫的娘娘身后跟着几个侍候的宫女,但是少年并不很确认,因为其中一个女人看起来似乎年纪很大了,至少也有四十岁,模样也并不算美貌,反倒是因为眉目间透露着狠厉让她看上去更显老态。另外一边的女人看着二十多岁年纪,容貌颇为精致,能成为妃子就不奇怪了,不过她的地位似乎比不上年长的女人,正带着宫女们给年长的女人行礼。这两拨人正挡在兄妹二人出宫的必经之路上,两人只好耐着性子看她们虚伪的寒暄,只盼望她们能尽快离开。 自从悼恭太子去了以后,柏贤妃除了给太后请安侍候,几乎不出永安宫了,难得来宫后苑散散步,却没想到遇到了此生最仇恨的人——万贵妃。柏贤妃知道就是万贵妃害死了自己最心爱的儿子,她憎恨万贵妃已经到了恨不得嗜血寝皮的地步,但是她位份在贵妃之下又知万贵妃深受皇宠根本奈何不了她,只能藏住眼角的恨意规矩地行了一礼。万贵妃记恨柏贤妃曾经承宠生下一个皇子而且还被立为太子,即便那个孩子已经如愿以偿地除掉了但是她始终记恨那个即便夭折还被追封为“悼恭太子”的孩子,因为自己早夭的儿子别说追封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她是嫉妒柏贤妃的。 看到柏贤妃行礼万贞儿忍不住一个轻蔑的冷哼,嘴上更是讽刺道:“哟,这不是贤妃吗?死了儿子以后沉寂了三年,可是又想着起来兴风作浪勾引皇上了?”悼恭太子就是柏贤妃的逆鳞,被万贞儿如此不恭敬的讽刺,任何母亲都会疯狂,但柏贤妃很理智,她虽然恨极了却没有立刻发作。柏贤妃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和表情,只听她沉稳的声音传来:“到底我的祐极还是悼恭太子,就算他被奸人所害不幸夭折了,那也还是太子!总好过某些人,生了个养不活的病秧,连个正经名字都不配,死了也没有香火,只能生生世世受尽苦楚。”柏贤妃的话一字一句都像一把把尖刀,深深扎在万贵妃心头上,鲜血淋漓。简单的几句话就勾起了万贵妃的怒火,嚣张跋扈的她怎能任由柏贤妃奚落。万贵妃愤恨地迈上前一步伸手欲揪住柏贤妃撕打,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就在她伸手的时候,柏贤妃惊恐地一声大叫竟踉跄着后退一步,跌进了身后的湖中,那样子看来就像是万贵妃将柏贤妃推入水中一般。 突然的变故不仅是万贵妃连身边侍候的宫女们也都吓傻了,姚嘉听到柏贤妃在水中挣扎求救的呼喊最先回了神,立刻趴跪在水边伸手去拉柏贤妃,旁边人才有了反应,喊救人的,传太医的,叫侍卫的,统统忙活开来。冬天的水冰的可怕,也不知道落水的柏贤妃是死是活,宫后苑被落水事件闹腾了大半天之后终于又安静了下来,兄妹二人瞅准时机赶忙离开,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