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徐仲森赴美的前夜。　　　　这日，徐仲森睡到下午才醒，收拾行李，忙忙碌碌。　　　　张妈说开饭的时候已经饥肠辘辘。　　　　餐厅里，徐鸿木坐了主位，徐伯林徐仲森分居左右，齐欢略微踌躇，还是慢慢走到徐仲森身边，招呼道：“舅舅，大哥，二哥。”然后坐下。　　　　这是齐欢第一次正正经经地招呼徐仲森，徐仲森瞟她一眼，眼神意味不明，稍微弯了弯嘴角。　　　　齐欢有些赧然。　　　　她也不是故意的。被徐仲森当成没礼貌的小孩，其实是误会。　　　　徐家打算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上，自然是他们想清楚了说了算，自己先上杆子称呼，叫，徐哥哥，仲森哥，或者其它，称呼不同，身份就不一样，有些听起来就是朋友的孩子，有些是人家的孩子，有些是亲戚的孩子。她只要X哥一叫出口，就等于是给自己定了位。所以她不能。　　　　而且上一世，徐鸿木明显对齐薇薇没有对齐欢交代后续心怀不满，甚至愤怒伤心。导致回来后很长一段时间，，徐鸿木在是否直接收养她，还是当外甥女间犹豫不决。她的身份就有些尴尬。　　　　从徐鸿木的角度看，人，毕竟是自己去找，然后从福利院接回来的，这说明齐薇薇与徐家决裂，尽管还花着徐家的钱，却并不把徐家的存在告诉她唯一的女儿。这意味着什么？齐薇薇已经没法再解释，但至少这说明了两点，其一，齐薇薇一点都不在意齐欢，管她是生是死；其二，齐薇薇也不在意徐家，送上来的钱不花白不花，可是，我，跟你们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无论指向哪一点，都令徐鸿木心伤。　　　　当年找到怀孕的齐薇薇，留下银行卡，是他自作主张一意孤行，当时对父母和妻子的解释是，反正我这么能赚钱，每月给她的那点钱，小意思，终归是看着她长大的。　　　　多年后，再去探访齐欢并接回来，也是他做的决定，不过是多双筷子多点嫁妆的事，花不了几个钱，父母已经故去，这是他对妻子的解释，终归曾经作伴十几年。　　　　可是，内心深处，他知道，对齐薇薇母女，他管得太宽手伸得太长，这些行为用直白且毫不客气的形容词，那就是上杆子，自作多情，自欺欺人，圣父......　　　　所以，很久以后，徐仲森才开口让齐欢改叫舅舅。　　　　徐仲森肯定没想这么复杂，只是有些不高兴。　　　　那段时间，齐欢不叫他，他也不催，不开口。幸好大部分时间都是他“齐欢”“齐欢”地叫，说这里签字，明天去那里。偶尔齐欢有要求时，她自然不能一声“喂”出口，便晃到徐仲森面前，等着他开口问“什么事”，徐仲森总是先憋着不出声，嘴角含着笑，一直看着齐欢东晃西晃，晃到十分尴尬了才开口问。　　　　彼时，齐欢的心情是又委屈又难过又松口气。自己作的因，结的果得自己受。　　　　徐鸿木举筷示意开饭。　　　　“小孩子不要整天呆在家里，出去活动活动，这两天气色都好些了。”　　　　徐仲森闻言便特意撇过头瞧了一眼，想起初见时齐欢的脸色苍白如纸，只剩两颗眼珠又黑又静又亮，像个易碎的瓷娃娃，附和道：“是好看些了。”　　　　徐鸿木哼了一声：“才发现？天天不着家。”　　　　徐仲森低头，冲徐伯林眨眨眼，徐伯林便问：“妈说什么时候回来。”　　　　“她直接从英国飞美国，陪我住几天就回来。”　　　　徐伯林：“那单子上的东西，让妈带回来。”　　　　徐鸿木也想起来对齐欢说：“你的衣服什么的，等你舅妈回来陪你去买。如果有其它需要，先想好。”　　　　齐欢摇摇头：“衣服够穿了，其它也不缺。”　　　　徐鸿木摇头：“去新学校，还是买些新衣服比较好。对了，学校已经找好了，你再休息半个月，就开始上学。”　　　　齐欢点头答应，突然想到是不是还是那间学校，犹豫了一下，还是问：“我可以先去学校看看吗？”　　　　徐鸿木同意：“等你舅妈回来，跟学校领导和老师打好招呼就带你去。”　　　　齐欢连忙摆摆手：“我最近反正没事，只是想出去逛逛，就在校园里随便看看。”　　　　齐欢愿意出去逛逛，徐鸿木自然答应了，总比一直窝在家里强。他跟大儿子工作忙应酬多，二儿子又贪玩，张妈已经陪着散步了，总不能还叫张妈带着齐欢逛街。太太没回来前，她愿意去校园里逛逛也好。　　　　“嗯，让司机直接送你去就好。市一中，学校挺好，你大哥二哥都念的那个学校。”　　　　“嗯，谢谢舅舅。”　　　　齐欢庆幸，多亏问了一句，果然还是那个学校。　　　　一中是本市最好的学校。最好，就是说学校有最好的老师，最高的升学率，所以学校里集中了本市最有权势的领导的子女，最有钱的人的子女，最牛的艺术家科学家的子女。这就意味着这个学校里的学生，人人都以为自己很牛，其实还有人比你更牛，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学生炫富，拼成绩，拼才艺只是小儿科，校园里横行霸道，拼的是谁家更有钱有势，而不是谁更不要命更能打。　　　　对那所学校，齐欢心有余悸。　　　　起初，她身份不显，只是被孤立被小小的欺负，被人指使跑个腿啊被人嘲笑啊，那时不开心，后来，徐家承认她是外甥女，为了被小圈子接纳，拼命表现，主动申请跑腿，请客，拎包，功课反倒拉下了，而最终得到的，不过是成为小圈子里的一块布景板。那会有多开心，现在回想就有多心酸。　　　　那个圈子里没人把她当真正的朋友，所以后来她压抑却无人倾诉。　　　　这也不能全部归咎于圈子的势利。　　　　的确，徐家的金钱权势与她无干，可是，她自己本身性格唯唯诺诺，自卑贪心，能力不足，连功课都不好，凭什么得到那个藏龙卧虎的圈子的认可和喜欢呢？　　　　他们当时接纳她，是因为她积极踊跃，热心为圈子里所有人服务，不计回报，还凑巧是徐家的外甥女。一开始接纳她，就不是因为欣赏喜欢，那怎么能要求别人后来会喜欢她为她排忧解难呢？　　　　现在，那些人，都在那个学校里，半个月后，就会再次照面了。　　　　这一世，自己能不能表现地好一点？　　　　这段时间，跟妈妈，跟徐家的相处，自己做得很好。等去了学校，每天，那么长时间，身边挤着那么多人，自己还能做好吗？　　　　齐欢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如果做不到，那么就暂时先不要遇见吧。　　　　等我准备好，积蓄力量，再让大家站在平等的地位上，相见吧。　　　　虽然听起来怂一点，但是，多留点时间和机会，是为了先让自己成为更好的自己。　　　　齐欢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拒了一中。　　　　饭毕，他们父子三人换了地方继续聊，齐欢先上了楼。　　　　临睡前，张妈给她送来了酸奶，齐欢问徐仲森的航班情况，张妈有些诧异，齐欢解释说要送机。张妈解释，这个家里，只有舅妈需要送机，其他三人都不在乎。　　　　张妈开玩笑：“他们父子三人，忙得很，三天两头地出国，嫌送机太麻烦，今天送了，过几天又送，没完没了。”　　　　齐欢挠挠头：“二哥念书也这样么？他帮忙很多，不去送他，有些过意不去。”　　　　隔一会，徐仲森就来敲门，站在门口冲着齐欢说：“听说，你要去给我送机？”　　　　齐欢点点头。　　　　徐仲森有些坏笑：“明天早班机，六点钟就要起床，还听说，你最近每天睡到十点钟，起得来吗？”　　　　齐欢不好意思地解释：“起得来的，我会定闹钟。”　　　　“真的？”徐仲森的表情显然不信。　　　　齐欢急了，郑重地点点头：“真的。”　　　　徐仲森伸出手罩在齐欢头顶，亲昵地揉了揉：“心领了。明天不用你一大早爬起来。但是，好好念书，好好吃饭。”　　　　齐欢抬起头，顶着一头被揉得乱糟糟的头发，说：“好。”　　　　徐仲森第二天直接走了，齐欢下午就去了一中。　　　　齐欢给徐鸿木的拒绝理由很简单，一中太远，司机送他去，单程将近一个钟头，如果每日往返两个多钟头，睡眠时间会被挤压，在车上，她又睡不着，有点担心以后睡眠不够导致精神不好。　　　　“初中没有晚自习，不耽误。”　　　　齐欢急忙解释：“高中自然是直升本校最好，环境熟悉，还有现成的同学和朋友。如果初中念了一中，高中再换，有些麻烦。”　　　　徐鸿木沉默片刻，他自然知道齐欢最近一直嗜睡。可是一中虽然是远了点，但却是最合适的。当年两个小子在那里早自习晚自习通通都没拉下，齐欢，是坚持不下来么？于是再次确认，“一中是全市最好的学校，你真的不愿意去？”　　　　齐欢摇摇头：“学校再好，要是睡不够，精力不集中，学习也不会好。”　　　　徐鸿木点头同意了，重新安排了市二中，半小时车程。　　　　二中，学校如其名，就是无论师资，生源，升学率，比赛名次，林林总总，万事都惨遭一中压了一头的学校，被戏称为千年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