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乾缓缓点头,事实如沈毓所说,那方势力低估了当年上将的决心,那是绝对的铁血,绝对的强硬,绝对的……将牺牲看作大业的必然。
“你还记得从前我跟你说过,最好的局不仅仅是让别人顺着你的路走,而是无论他怎么走到头来都会落到你定好的地方,所以无论哪方势力怎么选,从它抗拒加入开始就注定了结局,或许看起来有选择,可结果还是一样的。”老头深深看了沈毓一眼。
沈毓没来由的心中一颤,似乎抓住了什么又想不通关键的节点,“然后呢?上千人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其他人难道都坐视不理?留下的人不报这种灭门大仇?”
“当年那场圣战从外表看的确是一场意外,有求救的人中途被厉鬼截杀,附近的队伍大多陷入苦战难以抽出身援救,等援救信号传至盟中高层时调遣哪支队伍又发生了争执,最后才导致了全军覆没的结果。”
“再精心的局也会有破绽,总有明眼人看得出。”
“但是那个时候大部分的明眼人不会开口,因为他们失去了最大的依仗,真相已经不再重要。”
圣战结束后第七军的建立再无阻碍,那是无法逆转之势,钢铁洪流便可以隔绝异声。最后那方势力还是没有并入第七军,圣战中他们的中心人物全部折损,留下的主要人物几年内也相继离世,树倒猢狲散便是结局了。
“成王败寇,这段历史也不会出现在任何一本书中,十年便可被大多数人遗忘,百年便可以基本烟消云散,能记下的只有执笔的人需要被写下的功绩。”沈毓轻声说出老头未说完的话,话里的讽刺丝毫不加掩饰,她做不到轻描淡写带过数千人的死,她无法接受在战场上流血的身影倒地除了天命外还有其他肮脏的原因。
“你知道第七军还没有建立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吗?”老头侧头看向窗外,落地窗内结了一层白雾,早看不清窗外的样子,但老头还是望着那个方向,挪不开眼睛,声音缓慢且疲倦,“那是你想象不到的黑暗,灵力是对抗鬼界的武器,是天赋的责任,但还是巨大的宝藏,对于成千上万的散修,约束是什么呢?纱一般轻柔的道德?可有可无的师门束缚?还是写在虫蛀古书里的门规祖训?”
沈毓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她还记得自己抓捕过那些反抗第七军的人,他们的疯狂历历在目,杀人越货抢劫放火是最低级的,有人甚至人以折磨普通人为乐,他们喜欢看着恐惧、悲伤、屈辱将一个活生生人逼疯逼死,在欣赏完后抹了记忆走人,而受害者是死是活如何活就与他们无关了,灵魂受损疯癫痴傻还是痛快,抹的不干净午夜梦回还能被残存的记忆继续折磨。他们想要自由,灵力能大大方方使用的自由,号称那就是几十年前的局面,可实际上他们想要的远远不止几十年前的局面……
“我曾经对你说越往上走要护的人便越多,护不住的也越多,到了最后战场上的生生死死在纸上就成了一个个冰冷的数字,有时候只能这样去看,也只有这样去看。觉得屈辱是吗?马革裹尸的战士死于阴谋而不是使命职责,可换回来的足够了……背负屈辱与愧疚又有什么关系……”
“换作是你你也会这样选是吗?”
“第一位上将是我的师祖,他死于第七军建立后的第二次圣战,还不到半百的年纪,我的老师在上将的位置上呆了二十八年,他曾经无数次对我说,若是这上将之位三十多年坐着的人是他的老师,该有多好……”周乾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但话语间是带了崇敬与向往的,他的手指扣紧了座位扶手,无意识挺直脊背,眼底闪烁着明暗交错的光,仿佛发出感慨的人是自己,和自己的老师一样周乾也敬仰建立第七军的第一位上将,敬仰他的铁血的手腕以及实现野心的能力,纵使那是一段无比残酷冷血的历史,可无法否认那同时也是无比伟大的开始。
风云激荡的时代,无边的豪情壮志,毫不掩饰的勃勃野心,英雄辈出刀枪剑戟暗潮涌动,多少人不心向往之?
但他还是老了,和大多老人一样,头发开始花白,脸上会有斑点,眼睛开始浑浊,还有……在回忆过往时面上会不由自主写上四个字,英雄气短……
看着老头眼中的光亮,沈毓忽然觉得那个位置并不好坐,至少现在的她还不配,她当的上出手狠厉干脆,但杀伐果决四个字,她恐怕还差得远,但坐在那个位置的人,怎么可能少了这四个字……
在沈毓踏出周乾办公室门口前他突然开口,“林晨要上战场了吧,作为老师你也应该教他一些压箱底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