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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杨绪南那小子嘴上不把门但至少有一点没说错那就是在苏家两房决裂、苏襄又随时可能上位的当下楚王季珏的确恨不得自己养伤养的再慢些。

他对苏家有想法不假但看上的是国子祭酒苏怀宁与宰相苏怀远一同支撑起来的苏家而不是被拆成两半的苏家。若苏家真的一分为二那他就要好好考虑还有无必要费心思了。

可事情的发展却往往不尽如人意。

之后没几日,一次小朝会上某位以刚直公正闻名的御史突然发难,参淮北道一重镇总兵私占良田,以至百姓无田可耕、无赋税可缴最后惨死狱中案情来龙清晰详实人证物证具在加上御史能言善辩将之与去岁淮河水患赈灾贪腐案联系在一起,顷刻便将那位总兵钉上了重罪的耻辱柱。

老皇帝大为光火命季景西将淮北道屯田情况一一说来。巧的是淮北道呈上来的刚好与那位御史所参截然相反,但细节却又隐隐印证,有敏锐者很快便意识到这兴许是一起“欺上瞒下、官官相护”的冤案,一个弄不好怕是要牵连一大串。

消息传出后季珏坐不住了。

他这几年悉心经营的势力里包含着整个淮北道一系此前杨霖借着赈灾贪腐案哐哐砍了他三名羽翼,如今又出了这等事……养伤?养个屁!赶紧起来干活了。

楚王殿下就这样带伤回归了朝堂。

回归后,季珏第一件事便是痛心疾首地请旨亲审占田案,信誓旦旦大义灭亲。

老皇帝当然没同意。

案件不出所料落在了大理寺头上,本就忙得昏天暗地的大理寺官员们接到旨意时几乎要哭出声,连带对楚王殿下也生了几分不满要知道自打入秋,大理寺就迎来了结案高峰,自家积压的案卷还没处理完,贪腐案、东宫卖官案、风雨桥刺杀案……滚西瓜砸枣子似的一个个纷至沓来,如今又多了个占田案……

头发都快掉没了。

整个大理寺除了上了年纪熬不住的严老,以寺正谢彦之为首,已经在衙门安了家。谢卓谢彦之是谁的人?东宫太子季珪。季珏心知案子落入他手怕是再难转圜,只能一边想方设法将损失降到最低,一边避开苏家纷争,退而求其次地将三公主远嫁北戎一事揽了过来,为此还情真意切地演了一出“皇家自有真情在”,算是在皇帝面前挽回了点印象分。

所谓此之蜜糖彼之,成功脱手了烫手山芋的季景西简直想为楚王殿下这番精彩操作鼓掌叫好了。

“老七是不是在风雨桥上磕着脑袋了?本王这还没来得及将差事不着痕迹地推出去,他就主动对本王伸出了援手,也太体贴了。”

秋水苑里,棺材脸的侍卫长无霜无语地望天。

他敢拍胸脯保证楚王没磕着。

“看来是我误会老七了,他是站我这边的啊。”红衣青年随即发出了直击灵魂的赞慨。

难得的好天,整个秋水苑上下都因主子突然闲得磕牙而跟着惫懒无比,有慢吞吞比划刀剑的,有放空发呆的,有鼓捣花草的,还有意图在院子里烤山鸡的……自打回京,他们还从没度过过如此清闲的休沐日,哪怕是在县君养伤的那段时日,前来寻临安郡王议事的人也是络绎不绝,什么清净,不存在的。

像今日这等主子带头嗑瓜子晒太阳的闲适真真是难得一见。

不过也不稀奇,楚王殿下自风雨桥事件后终于露面,一回来就拉开了与东宫大战三百回合的架势,两方就着新鲜出炉的占田案激情对垒,加上还有闹得正凶的苏家两房,人们吃瓜看热闹都还来不及,哪还顾得上旁的。

储君之争,无非是东风压西风,可能这段时日这个得势,过段时间那个出头,只要没被彻底斗倒,都还有起复的可能。纵观眼下局势,太子季珪和老七季珏不相上下,老六季琅略逊一筹却也不容小觑,三足鼎立的态势一时半会破不了,着实给还没来得及站队的墙头草们出了大难题。

墙头草们在观望三件事,一则占田案谁胜谁负,二则苏家两房会倒向谁,三则皇子们的正妃人选究竟花落谁家。

三件事乍看都与临安郡王季景西无关,这位王爷近来也不怎么作妖,自然而然地人们也就不关注他了。

季景西倒也乐得清闲。

杨缱病发后他就不再明目张胆地搞事了,怕她操心,修身养性期间也多少忖出了点闷声作大事的心得体会。这次的占田案就是他给自己交出的一份自测答卷。

事后知晓内情的例如定国公世子越进曾真诚发问,为什么根基在漠北的郡王爷会知道千里之外淮北道的事?

郡王爷的狗腿子柳东彦好心地给出了答案:因为咱们王爷如今背后有人了。

问:谁?

答:未来郡王妃。

越进世子恍然大悟得嘞,原来是信国公府给递的线。王爷可真不知羞,居然吃媳妇家的红利。

季景西:我不仅吃了,我还吃得心安理得呢。

糟糕,他又开始惦念心上人了。

他今日没去信国公府,上次去时好死不死在锦墨阁撞上了杨霖夫妇,差点被未来岳丈瞪出魂来,最后被客气地请出了门。转头他便收到了杨绪南委屈兮兮的传话,说是因为他随意出入锦墨阁无人阻拦,国公府除了杨缱被罚了个遍,连杨绪尘都不例外,求他还是少来几趟,饶了他们。

季景西:……好气哦。

见不着心上人,临安郡王心情急转直下,脾气说来就来,指着不远处比划刀剑的无风开始嫌弃,“舞的什么玩意,丑死了。”

无风:“……”

几个手下悄摸着交换了眼神,无风无奈开口,“王爷有何吩咐?”

一时半会找不到事由的季景西与他大眼瞪小眼,半晌,没好气道,“柳东彦呢?让他查的事如何了?”

无风答:“今日东宫开诗会,广邀才俊佳人,柳少主此时应是在诗会上。”

季景西挑眉,“都请了谁?”

“听说几位王爷都会去。”无风复述着听来的消息,“太子殿下放话说此次诗会的佳作会送往弘文馆集册成书,不少人心动呢。”

季景西嗤笑,“明年三月才开大考,这就等不及要笼络人心了?能在弘文馆出的书册上留名留作,可真是个好噱头。”

近两年编书之风盛行,太子康王楚王,哪个都要在弘文馆主持修编几本书来增加底气。可再怎么说书籍在当世都是珍稀品,寻常人家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一本书,更别说在书册上留名了,单凭这一点,季珪这诗会就不会冷清。

季琅季珏可不会任着太子借此笼络施恩,必然是要去掺一脚的。

“太子也给您递了帖。”但这会估摸着在书房角落里落灰……

季景西兴致缺缺地哦了一声。片刻后,不知想起了什么,他起身,“走,咱们也去。”

开年三月才大考,各地的学子们眼下都还没集中到盛京城来,东宫在这个档口办诗会,来参加的当然也就只有本地人士,亦或是有实力提早为自家子弟大考铺路的各地大族。盛京城别的不多,达官显贵最多,季珪打什么主意,简直昭然若揭。

诗会乃雅事,年底前大家都忙得吐血,有这么个忙中取乐的集会正好应了许多人的愿,倘若诗作能被选中,说不定年节时还能得一份赏,那可就是大大长脸了。不仅如此,诗会还能作为年节拜礼前的敲门砖,那些想走门路的更是不会错过。

作为诗会发起之人,季珪这一日简直意气风发,笑容就没从脸上下来过。

东宫没有太子妃,女宾那边为主的是太子良娣苏襄。这位先后经历荣宠、被弃、又重拾荣宠,甚至还怀上了太子子嗣,据说要被请封为太子妃的奇女子今日显然是众人奉承讨好的对象。

她是以诗情扬名的,那句“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至今为人所传叹,这次诗会,不少人都在期待她能再出佳句,就连男宾那边都有不少是冲她来的。季珪很是高兴,为此给苏襄做足了排面。

后者本就极为享受被捧为中心的氛围,哪怕怀胎不足三月也不辞辛劳地出面应酬,里里外外摆足了女主人架势。众人看在眼里,只觉太子妃之位怕是非她莫属,一时间更是殷切。

倒是苏襄旁边的苏夜全程顶着来客异样的眼光,脸上的不耐与冷漠简直呼之欲出。

太子良娣苏襄因养胎辛苦,思家心切,夜夜难眠,皇后娘娘心疼她,特下懿旨命苏家三娘苏夜近前陪伴,苏家大房无法抗旨,只得送女儿入东宫。

这就如滴油入火,彻底让两房撕破了脸。

不得不说,苏襄这一招不聪明,却狠。她的意图简直昭然若揭,就是要促成太子与苏夜的好事,从源头打消苏夜嫁楚王的可能,同时还能利用苏夜为自己在孕期固宠,一举多得。

试想,苏家两房嫡女若都嫁进东宫,苏家还会有倒戈的可能吗?苏怀远苏怀宁还不是要乖乖给太子做事?苏夜傻兮兮的必然玩不过她,这么一来,她苏襄不仅不会被放弃,反而会让家族以她为重。而对于季珪来说,这更是一桩好事,他连拒绝的理由都没有,甚至欣然接受。

诚然许多人不愿见太子好事成双,可苏襄如今多金贵啊,有孕的消息一出,谢皇后立刻视若掌中宝,皇帝、越太后也都大方赏赐,可见对她这一胎的看重。

入东宫不过几日,苏夜就已经耗尽了所有耐心,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性子也沉闷了。陪着瑞王前来参加诗会的陆卿羽见到好友变成这般模样,火气直冲天灵盖,若非苏夜拦了一把,险些就跑到苏襄面前闹起来。

“你拦我作甚!”陆卿羽话里带了哭腔。她嫁做人妇好几年,孩子都生了两个,却依旧保留着少女时的娇气秉直,五皇子季琤显然待她极好。

“她有孕在身,冲撞了,你说不清。”苏夜摇头。

陆卿羽怒,“我还怕她不成?谁没怀过,就她娇贵了?”

“她是太子良娣。”

“本宫还是王妃呢!见了本宫她还不是得行礼?”陆卿羽气笑了,“还没成太子妃呢就如此嚣张,惯的她!”

苏夜苦笑一声,沉默摇头。

陆卿羽心疼得红了眼眶,却也知她身不由己。她今日出气了倒没什么,可等她走了,苏夜却还要留在东宫。

“连景小王爷都不能帮你吗?”她问。

苏夜涩然,“表哥也没想到皇后会下懿旨,没拦住。不过他向我保证会尽快送我回家。”

“那就好。”陆卿羽松了口气。她瞥了一眼远处被众人围捧的苏襄,低声劝说,“在这件事上我能做的不多,但你要相信小王爷,别没等回家,自己身子骨先垮了。东宫亏待你了吗?怎得就瘦成这样?”

“不曾亏待我,日日好食好穿。”苏夜难过,“是我自己不敢吃不敢睡。我知道苏襄想做什么,我怕自己着了道。你知我不擅这些,我家家风清明,没什么腌臜事,我只能用这种笨办法……”

可饶是如此,她却还是走到哪儿都能“偶遇”季珪,简直快被逼疯了。

陆卿羽险些落泪,忍不住迁怒,“杨绪冉个废物!你受了这般委屈,他做了什么?小王爷好歹还向你保证,他杨敏行……”

“哪就关他的事了?他也无能为力不是吗?”苏夜连忙拦她,“他一个少卿,对上东宫就是自寻死路。”

“可杨家……”

“无媒无聘,杨家为何要为我出头?何况杨相公与我叔父还是政敌。”

“……”

陆卿羽被堵得无话可说,难受半晌才泄气地骂了句“都是些什么事”。

她往男宾那边看了看,挣扎道,“要不……楚王……”

“不要。”苏夜想都不想便拒绝。

陆卿羽只好咽下嘴边话。

两人躲在角落说话,那边却传来一阵热闹,却是三公主与八公主到了。两人在苏襄陪伴下应付完一圈,瞧见陆卿羽也在,便上前来道五皇嫂好,陆卿羽也起身回礼。

苏襄向两位公主引见了苏夜。

“王妃与三妹,还有缱妹妹,三人是出了名的感情好。”苏襄笑吟吟开口。

“早有耳闻。”三公主笑着接话,四下扫一圈,疑惑,“怎么不见明城?”

苏襄闻言,面上多了几分委屈,但很快又强笑道,“帖子下过了,缱妹妹却没回,想来是看不上吧。”

三公主顿时蹙眉。

苏襄忙道,“无妨,反正还早,我再差人去请一请,兴许是缱妹妹没瞧见帖子。”

三公主见状,当即解了腰间的信物递给身边人,“跟明城说,本公主也很想同她说说话。”

一旁的陆卿羽与苏襄都沉了脸。陆卿羽淡淡道,“阿离近日在养病,还是算了吧。”

“她都称病快两个月了吧?”三公主惊讶,“还没痊愈吗?”

她声音不低,周遭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话传了一圈回来居然就变成了杨家嫡女有隐疾。

“这,隐疾……”苏襄欲言又止。

三公主慌忙三连否,“什么隐疾?本公主可没说,不是我说的,呸呸呸,明城哪会有什么隐疾。”

旁边的八公主也帮腔,她与杨绾关系不错,自然愿帮着杨缱说话,“听说只是风寒,冬日天寒,的确难养,况且病好了还得培元固本呢。”

“也对。”苏襄笑,“这样吧,正好东宫有位圣手,医术不弱孟氏,让他跟着走一趟,也算尽到一份心。”

三公主点头。

陆卿羽和苏夜话都没来得及说,事便已成定局。苏夜冷漠地看了苏襄片刻,冷笑一声别开了脸,陆卿羽也不再出声阻拦。

能请得来才怪。

事实证明,的确没请来。

去请人的小丫头没多久便回来复命了,言曰信国公府那边就回了五个字,去不了,谢谢。

苏襄听完,脸色有些难看。三公主也难掩失望,追问,“可有将本公主的信物拿给对方看?”

小丫头乖巧点头。

三公主惋惜,“还以为今日能见到明城呢。”

她最近是真想找机会见见杨缱,没恶意,是为和亲一事。她马上便要动身北上了,主事的从季景西换到季珏,原以为凭着她与七弟的情意,对方不会让她就这么走了,可没想季珏比之季景西好不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