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裴青怒气冲冲离去包厢里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杨缱忍不住开口“兄长,你……”
“觉得我做的太绝了?”杨绪尘回过头。
到嘴边的话噎了噎,杨缱默默抿起唇。
杨绪尘摇头,“不逼他一把他永远下不了决心。”
从某种方面来说裴青是个心胸辽阔、却心软之人。在他心里,齐孝侯府与裴家是割裂的,齐孝侯府如何待他,那是侯府之事,远远上升不到家族。他装不下齐孝侯府却能装下整个裴氏门楣哪怕受再多的委屈与不公,心中不可避免会有怨可如若这怨有朝一日会触及到裴家整体利益他宁愿忍下来。
家族整体利益高于一切这是许多世族子弟被从小灌输的理念裴青也不过其中之一甚至类比之下杨缱、杨绪尘也是这种人。可正如孟斐然当初评价的那样,对家族尽忠,不等于愚忠克己守礼尊孝道不等于愚孝。
裴家早已不复从前齐孝侯裴坚也不再是他童年认知里的那个为全族遮风挡雨的英雄。这一点,裴青始终看不透。
杨绪尘看穿了他,所以才果断以裴家为要挟,为的就是让裴青跳出这个他沉沦已久、再走下去绝不会有结果的怪圈。
“大哥做事定然有其道理。”杨绪南接过话头,“可弟弟不懂,大哥为何非要在此时逼裴世子做决定?”
杨绪尘很满意他不懂就问,因而释疑起来也耐心十足,“因为此时是最好的时机。”
裴陈两家闹到如今这个两败俱伤的局面,齐孝侯裴坚功不可没。裴玏死了,最得裴坚宠爱和看重的二儿子也成了残疾,这让他几乎在朝堂上成了条疯狗,逮谁咬谁,炮火不仅对准陈家,还有那些与江右陈氏交好之人。更过分的是,他全然不顾大局,殃及池鱼也在所不惜。
两个庞然大物交锋,牵扯甚广,杨绪尘对裴青说的也没错,杨家的确被牵扯了进去。这趟浑水他们不想淌,却不得不淌,而无论是杨霖还是杨绪尘都格外厌恶谁逼着他们做事。
有些事情一旦上升到整个家族,事情就会变得复杂。齐孝侯这等疯子般的做法在朝堂上是最被忌讳的。如果说原本陈家还能招架他的疯咬,还打算与他打擂台大战三百回合,如今眼见对手不要命,反而束手束脚起来。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裴坚,他不要命,别人还爱惜羽毛不是?
在杨家人看来,既然有一方开始退缩,那么这场争端便也到了结束的时候。否则,真任由裴坚疯下去,不仅陈家损失惨重,裴氏自身也会难保,而两个奄奄一息的家族,收拾起来不要太容易。
唇亡齿寒,没了裴陈,杨家的处境转眼间就会变得极为艰难。杨霖也好,杨绪尘也好,都不想把机会拱手送到皇帝面前。
“能让裴侯爷停下来的,唯有他的儿子。”杨绪尘拈着一枚白玉棋,轻轻巧巧地在空无一物的棋盘上落下一子,“子玉耐性早已告罄,之所以不动,不过是最后一口气撑着,怕伤及裴氏根底。可这世上哪有两全之事?想求生,总归是要断尾的。”
杨缱与杨绪南对视一眼,同时从自家大哥的话里听出了些可怕的东西。绪南很有眼力劲的接过了自家姐姐手中的茶具,杨缱则坐到杨绪尘对面与他对弈。
“大哥觉得子玉哥哥能成功么?”
杨绪尘随手落着棋,头也不抬地开口,“能。”
“季景西北上,却留下柳东彦没带走。他极擅未雨绸缪,哪怕料不到我会出手,也至少在防着裴家生变。他对裴青有愧,只要裴青开口,柳东彦立刻便能调动燕亲王府和宗正司的力量为他所用。袁铮、孟斐然、季珏也都在京中,他们也不会坐看裴青陷入困境。”
杨绪尘抬头看了一眼呆愣的少女,唇角勾出浅浅的弧度,“再说,不还有你?”
杨缱怔,“可父亲不准我插手裴家之事。”
“爹爹最疼你,且别忘了,你还有三个兄长,只要你开口,谁不会帮你?”
“我,还有我!”杨绪南举手刷存在感,“我也能帮四姐。”
杨绪尘很给面子地揉了揉小少年的发顶。
杨缱聪慧,一点就透,“也就是说,父亲只是不希望这件事里有我的名字。”
杨绪尘笑着点头。
信国公府的嫡女及笄,意味着亲事也将提上日程。此事正是敏感,杨缱当然是能不出头最好不出头。漠北消息还未传来,王家是个什么态度也无人知晓,这对杨缱下一步的计划有很大影响,出于对她的保护,杨霖与杨绪尘不愿杨缱在这时候引人注意。
他们对杨缱的定位已经很明确,那便是不沾政治、不问外事,学问书法方面迟早占据大家之席的豪门贵女。
撇开她的背景不谈,这个人本身,不足以让九五之尊生出任何猜忌与威胁。
但杨家对杨缱的培养却一如既往全面,如今更是在着力引导她走向政治之路,只不过他们选择的是一条稳妥又颇具保护姿态的隐晦路子罢了。
像他们这样的显赫门楣,对弟子的要求天然比旁人高,尤其是嫡枝嫡系,迟早都要做到独当一面,哪怕女子也不例外。这是对家族负责,同时也是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