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三封信(1 / 2)盛京首页

昭和元年十月初六那天夜里宣城宵禁之前还流连在河边未归的人们围观了一场稀奇事

先是有一男一女两人落了水之后人们从惊呼声中判断出了落水之人的身份竟是丁太守家那位仙女一般的七小姐和柳家的下一任少主柳东彦。紧接着没多久那座画舫上又有人主动跳了船扑通扑通,下饺子一般争先恐后仿佛画舫上发生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又像是身后有魍魉追赶,迟一步都会被吞噬殆尽。

那些人均是宣城有头有脸的人物百姓们也不知这些贵人们是又发明了什么新鲜玩法还是遇到了什么总之是看了一场大热闹。这南方的十月尽管还暖着可架不住河里冷啊,待一个个落汤鸡一般被人从水里捞出来时那些个贵人们一个赛一个的狼狈脸色白的像报丧纸,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风度翩翩高高在上。

后来很长时间,人们都传那座画舫是受了诅咒以至于只要上了船,便都会魔怔一般被蛊惑着寻短见。更是有不少人信誓旦旦声称事发的那晚他们在岸边亲眼见到了船上有妖怪那大妖身着血衣,墨发如瀑,身形颀长而削瘦,那张脸更是美得令人窒息。

他束手立于甲板之上,亦正亦邪、雌雄莫辨的脸上挂着讥嘲的轻笑,慵懒而冷漠地望着这些被他操纵之人跳进水中。河面上吹起狂风,将他那仿佛被鲜血浸泡过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好似随时都要修成真身,随时随地要搅得天下风云聚变。

还有人说那不是妖魔,而是无夷河神,看不过去那些寻欢作乐的蠹虫们的所作所为,特降下惩处以示警告。这不,河伯大人不是没有害他们性命吗?还都用神力将那些个贵人们托起来了呢。不过一场风寒而已,太仁慈了。

这都是后话了,待流言传进季景西等人耳里时,彼时他们早已回了京城。即便听说了,也不过会心一笑,顶多打趣打趣某人,谁还会当真不成。

事实上,那晚之后,所有上了画舫、参与了宴会之人都有志一同地选择了闭口不谈。宾客们刻意地遗忘了那晚之事,很长时间甚至都对“季景西”这三个字避之如毒虫猛兽,即便后来他们之中有些人去了京城,有了更好的际遇和底气,却依然不敢提起丝毫“报仇”之心。

因为到了那时,他们便会发现,比起宣城夜宴的闹剧,那几位天之骄子搅动风云的本事才是真正令人胆寒。

越靠近权力的中心,人们的眼睛就会看得越清楚,就会越庆幸那一晚他们不过只泡了泡水,对那几位、尤其是景小王爷来说,这就仿佛闲来无事的玩闹,还远远没有动上真格。

可就算是玩笑,当初也令整个宣城抖了三抖。

不过种种这些,至少在这时候,杨缱是全然不知的。她既不知她走后季景西做了什么,也不知事后靖阳、景西与六皇子季琅三人有过一场激烈的争吵,甚至不知因为他们这一闹,搅黄了季琅在宣城多少的安排与打算。

她只是回到别院,安安稳稳睡了一觉,然后便被京里的来信吸引了所有注意。

一听是京里的消息,杨缱唇角便止不住地上扬,而后才恍然意识到,她已经离家月余了,思念之情突然便抑制不住地上涌。一想到自己这还是头一次离家这般久,杨缱突然就有些坐不住,恨不得化身成长了翅膀的鸟儿,一刻不停地飞回信国公府。

可再一想,自己不过刚至岭南,还有正事等着自己,只好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泄气地歇下心思。

来信有三封,分别来自父亲、大哥与小五绪南。杨缱摩挲着熟悉的水纹纸,良久才压下激动之情,打起精神看起来。

父亲的信很简短,除了关怀她是否安好以外,便是一些嘱托,嘱咐她莫要忘了温师的忌日,以及说他已提前给温家家主修书一封打过招呼,帝师已知她会上门,到时莫要失礼。

绪南信里写的就多了,流水账一般事无巨细地说着她走后之事。

他提到自己伤势已大好,能下床后的当日便习惯性进宫寻九皇子,却突然发现自己不能再随便进宫了,也不再是九皇子的伴读了,难过得直想哭,却并不后悔。如若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在牡丹园对冯林拳脚相向,因为维护姐姐是他这个做弟弟的责任,哪怕事后被罚的再厉害也绝不妥协。

信中还说,他已经和九皇子约好,来年三月就要靠自己的本事考进南苑,到时做不成伴读也要与对方做同窗,所以如今每日都在好好读书做功课,待姐姐回来后,定要让她刮目相看。

他写母亲处理完了府中事后便又回了崇福寺清修,写三哥绪冉自打进了鸿胪,整个人忙得不见影,写二哥绪丰前阵子读书太过辛苦病了一场,写小六绾儿又学会了一首新曲子……最后他提到,他见着了陈朗,并且是以信国公府男丁的身份,代替大哥见的。陈杨两家,已经退亲了。

读到这里,杨缱微微一怔,忍不住又将最后一页从头至尾又读了两遍,这才终于相信,她与陈朗议亲之事,已经结束了。

她一下便从书桌后站了起来,激动地在书房里来回走了好几遭才平静下来,面上的喜悦之情却无论如何都掩不住。

杨缱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也会有这么一日。她打小便明白自己的婚事不能由自己做主,因而对姻缘从不强求。可没想到的是,当她真的有了一个议亲对象后,后续发生的事却接连不断,最终,她不愿嫁,就真的不用嫁了。

这简直……该怎么说,颠覆了她过往所有的认知。

心底隐隐有个声音告诉她,此事不过因缘际会,她本不该如此喜形于色,作为世族之女,她的婚事依然事关整个家族的荣辱与发展。可心底去了一块大石的的感觉却控制不住地愈发强烈,待回过头来才意识到,原来和陈朗议亲她竟如此抵触,甚至发现,如果现在再让她回到几个月前,她好像已经无法对议亲平静以待,因为那个对象不对,那个人,不该是陈朗。

她近乎庆幸地觉得,没有亲事傍身的自己,是这般轻松自在。就好像她之前走错了路,如今错误已经被纠正,接下来要走的,才是正确的。

勉强压抑着激动,杨缱重新回到书桌前,屏气凝神地打开了最后一封来自杨绪尘的信。她相信,她心中一切的疑惑和答案,在这封信里都能找到。

果不其然,大哥好似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一般,将事情全部告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