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裴巨也慌了神匆忙下楼来只想掩盖此事。
“来人把大少奶奶遗体抬进去!今日之事,谁都不准对外泄露。再把那个狂言悖语累及祖母兄嫂的祸害给我关起来!”
“侯爷!有话好说!二小姐或许是一时冲动,未必是有心的。”岑杙忙道。
“岑大人,你管得闲事也够多了,该看的不该看的你都看了难道还要老夫请你出去吗?”
岑杙一时没了言语,但是她心系秦谅安危,半步也不退,“裴侯爷,二小姐是秦谅一案的重要证人你万不可将她私自关押!”
“我明白了!”裴巨嘲讽地看着她“岑大人一心救那孽障,原来是另有所图!岑杙!”他面目陡然凶狠起来,“你居心不良,妄加干涉我裴府私事,害我一长一媳死于非命你可知老夫告到皇上那里你是什么罪名吗?”
岑杙不为所动,“侯爷大可给下官安罪名但裴二小姐我一定要带走!”
“好啊你!”裴巨一招手家丁全都涌了过来“把这两个人给我打出去!”
“让开,让开,让开!”待要动手之际,门外忽然涌进了一列兵丁。为首一人,短小精湛,身穿绯罗袍,头顶乌纱帽,背着双手,大踏步走入院内。
在人群外止步,扫视院中人,长眼如钩,“哪位是裴二小姐,刑部奉令,有重要案情要提审人证裴二小姐!快快让她出来,跟我到衙门走一趟!”
岑杙一看是自己好友傅敏政,知道昨晚拜托蓝棉杲的事,有了效果。心内松了口气,往楼上一指,“裴二小姐在阁楼上。”
傅敏政一挥手,兵丁上楼拿人。裴巨忽然挡在门前,“大胆,本侯的府宅是皇上钦赐,谁敢造次!”
傅敏政踱着小碎步,背着手走到裴巨身前,“裴侯爷,本官是奉命行事,还请侯爷莫要挡道!”
“岂有此理,你是何人?竟敢来侯府撒野!本官可从来没见过你!”
来人低头一笑,“那是,裴侯爷是贵人,怎会记得刑部一个小小的员外郎。本该是朴大人来的,不过,他最近被皇上撵到西边吃沙子了,所以就由本官暂代左侍郎一职,晚辈不才,傅敏政是也!裴侯爷,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岑杙有点好笑,这傅敏政是同辈中有名的笑面虎,跟你说狠话的时候,总是笑着的,因此得名。
裴巨见他双眼含笑,但话里却有一股无形的威压,心中恼怒。
“这里是裴国府,你是奉谁的命令来拿人的?”
笑面虎这才把背后一直攥着的御赐金牌亮了出来,“奉圣上的命令,来接重要证人往刑部问话,侯爷还要阻拦吗?”
裴巨恨死了傅敏政,这厮竟然现在才拿出皇上的金牌,无端让他得了个阻拦御差的罪名。当下连忙跪地叩首,“微臣不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傅敏政收起金牌,“裴侯爷,起来吧!”示意官兵上楼拿人。然后又径自踱步到裴演夫人殒命的地点,“这是怎么回事?”
周围人一时全都失语,岑杙担心和裴家结下梁子,也便无言,并对顾青摇了摇头。
裴巨这时哭了起来,“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老夫刚刚丧母,儿媳又因为思念老母,一时失足,从楼上摔了下来。老夫……老夫……”说着竟要晕过去,裴演见状也哭了起来,只是光有雷声,不见雨滴。
“我看不是失足吧!”傅敏政话里有话道,“楼上窗户都有横栏,怎么会轻易失足?”
岑杙见裴巨凛了凛眉,上前:“傅大人,还是案子要紧,这事或可稍晚再议!”
“话不能这么讲!”傅敏政斩钉截铁地阻住她再说下去,“人命关天,秦命是命,她命也是命,本官岂能放过一丝一毫可疑之处!”
“她已经死了,死者已矣,眼下还是活人要紧。”岑杙给了他一个眼色,意思是换个场合再把实情告知,毕竟,裴演夫人属于自杀,就算生前受尽虐待,依照国法,夫为妻纲,刑部也决计动不了裴演,顶多会让裴家名声受损!傅敏政如果兴师动众地乱拿一气,最后非但讨不了好,反而会得罪背后的裴贵妃和敦王。他刚刚补缺,补得又是左侍郎这样千载难逢的官位,无端树敌,丢了官位就太不值当了。
谁知这傅敏政向来铁面无私、嫉恶如仇,当即拒绝,喝道:
“死了也是命!本官不允许有人漠视人命!”
一句话说得入情入理,满座皆惊,倒显得岑杙圆滑事故、不分黑白了。
岑杙顿时感觉有一股臊热攀上自己头顶。她自己确实是存有私心的,师哥是她的亲人,当斩在即。裴演夫人她之前见都没有见过,虽然同情她的遭遇,但也做不到和师哥那样一视同仁。想起师父对她的博爱、无私教诲,和眼前这正气凛然的人一比,到底是辱没了,就有些惭愧,不再多言。
于是,傅敏政仗着金牌在手,又把裴演夫人的尸身和一干相关人证全都带走了。
二小姐随官差出门外,众目睽睽之下,老父撵上来,冲她道:“裴濯,你伤天害理,连夺祖母、兄嫂两命,不孝至极,本侯今天就跟你划清界限,从今以后,你不是我裴家人,我裴巨也没有你这妖孽女儿。从此咱们父女恩断义绝。”
他这话是一箭双雕,不仅当众和裴濯划清界限,将来她作证惹怒了涂远山,就不干他的事。而又把老夫人和裴演夫人两条人命栽在她头上,这样即便会有对裴家虐待儿媳指指点点,但夺命还魂的故事在,儿媳之死终究可以掩盖下去。刑部那边他可以适时打点,就不信这姓傅的能只手遮天。
岑杙猜到了这裴侯的用心,此举固然有保全裴家名声之意,但对裴濯而言未免太残忍了。届时,所有口诛笔伐会集裴濯一身,谁还敢亲近这夺命还魂之人。
想必裴濯也了悟了其中深意,一双茫然的桃花眼惨笑着弯了起来,里面的水泽呼之欲出。她勾了勾唇,强忍泪光,就在裴府门前下拜,深深叩了三个首。府中有平日和她交好的丫鬟、小姐,纷纷掩面,不忍再看。裴巨甩袖置之不理,裴濯最后深深一拜,额头触到了泥土,“不孝女拜别父亲和各位叔叔婶婶、兄弟姐妹!各位珍重!”之后,松了口气,转身上了刑部马车。
上车后,眼泪忍不住奔涌而出。岑杙给傅敏政说了一下,这裴小姐身上有伤,还需要顾青照顾,傅敏政便安排顾青也上了车。
马车骨碌碌地滚了起来,裴濯眼中的泪水仍旧不断,顾青低头,犹豫半响,从怀里拿了条锦帕递给她。
裴濯愣了一愣,接过来,像是掩饰,又像是解释,边哭边笑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一直想离开的,真的离开了,又忍不住掉眼泪。”
顾青想了想,用不甚流利的语言说:“我知道!”心里很难过,很愧疚,又说:“对不起!”如果不是她们横插一手,破坏了她原来的计划,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裴濯没有理她,车厢静默下来。一直到了刑部衙门,裴濯被请进大堂。岑杙也骑马赶来了,看见了顾青的伤心模样,心里叹了口气,“是不是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把你吓坏了?”倒忘了顾青身为大夫,几乎每天都要经历生死离别,承受力比她还要强些。
顾青揉了揉红红的眼睛,模样可怜兮兮的。岑杙“唉”了一声,张开手把她轻轻揽在怀里。好巧不巧,这一幕刚好被奉旨前来旁听秦谅案的皇太女从窗外看到了,心里又打翻了醋瓶。岑杙一看那黄盖马车,就知道有大人物到了,忙带顾青闪到一边,待看见李靖梣,不由得眼睛一亮,由她主审?秦浊脱罪的可能又增加了几分。
岑杙只请了一上午的假,下午还要去衙门办差。顾青就独自守在刑部衙门外,不久,小庄、小园驾着马车赶来陪伴。三人一起在门外等。
一直到未时过半,裴濯才从衙门里出来。独自一个人,神情落寞,疲极倦极。顾青迎上前去,对方只是不理,绕开她沿着大街往西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