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就如一阵清风消失在了眼前,苏慕歌抓她不及,赶紧跑出了小巷,却与迎面而来的张然熙撞了个满怀。
“你没事吧。”苏慕歌担心地看着她。
“哎呀,我能有什么事?”张然熙没有察觉出她脸上的异样,掏出鼓鼓的钱包,高兴地说着,“没想到那人换了地方,可让我找了很久呢,你看,那么多钱。”说着,她便抽出一沓钱来,开始细细地数了起来。
苏慕歌这才松了一口气,眼里的担忧却一直没有散去。
她们此时并没有发现,背后的树枝上一直停着一只浑身漆黑的乌鸦,它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就像一直在监视着她们的一举一动。她们也不知道,当明天的曙光滑坡苍穹,所有的血泪凝聚在日光之下,南书城是真的长大了。
又是一周里面最无聊的升旗仪式,苏慕歌百无聊赖地等着蓝琳讲完话,就准备闪人。他看了看四周的人,竟然一个个都两眼发直地盯着蓝琳,心想,果然领袖就是领袖,一个个全都马首是瞻,忠心得跟条狗似的。
终于等到她的话快要讲完了,苏慕歌正准备转动脚跟,突然只见什么从天而降,狠狠地摔在了主席台上。她听见周围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踮起脚尖,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个人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不知道是生是死。
紧接着刺耳的噪声响起,呲呲的响声连绵不绝,像是磁场之间的碰撞产生的轰鸣,所有的人都捂住了耳朵,这场景苏慕歌不是第一次见,她早有防备,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棉花把耳朵堵上,四周的小伙伴们看着她如此悠闲的样子,都惊呆了。
张然熙也有幸分到多余的棉花,她对着苏慕歌竖了个大拇指,暗叹她的未卜先知。
其实苏慕歌纯属侥幸,她本来还以为那位神秘少女只会在晚上露脸,但因为怕忘了就事先先把棉花揣兜里以抵挡那噪音,没想到那人胆子那么大,青天白日就来插一脚了。
“哈哈哈。”果然是熟悉的笑声,只是这次又不知道学的谁的声音,只是那声音却十分的耳熟,苏慕歌还没有想出来,广播里又继续说道,“各位早上好呢!”
蓝琳站在高台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冷静地叫人把地上那位拖走,又对阿丘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跑去广播站。
广播里的声音并没有停止,虽是清脆的女声,听上去却凄冷无比,“你们喜欢这份礼物吗?我可是准备了很久呢。亲爱的同学们,你们是否觉得很难受呢?每天太阳一出来,就要隐藏自己的本性,不能打架,连被人打都不行,你们是否觉得,你们身体里有一团火,正在烧啊,烧啊,你觉得自己越来越热,越来越不满。凭什么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凭什么一到白天就要收敛自己的光芒?凭什么被这个荒唐的法则约束了自己?又凭什么要听从一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小女生?你们越来越压抑,也越来越愤怒,你们已经无法抑制内心的欲望,你们的眼睛还是喷火,感受到了吗?你们的心里开始有一个声音,她在说,去吧,去吧。”
苏慕歌听着这话,实在不想评价,她到底在说什么啊!只是她身边的人却不这样以为,一波又一波的骚动将她的视线拉回到了人群之中,她惊讶地发现,有些人已经按耐不住了心中的渴望,脖子上甚至爆出了一道道狰狞的青筋,她突然想起了不久前路人甲从食堂天台摔下来的那一天,似乎他们也是这种反应。难道就是这样,苏烨才说自己是这些人里的异类?
她回过头去看向张然熙,只是她却面容惨白,额头甚至渗出了大滴大滴的汗水,像是下一刻就要晕过去。苏慕歌惊讶地扶住她,“你怎么了?”
“慕歌,”张然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却依旧不断地颤抖,“你你你、没发现吗?广播里是、是是、是我的声音。”
苏慕歌一惊,怪不得她刚才觉得如此的熟悉,她安慰然熙,“没事啦,你不是在这里吗?说不定那人只是学你的声音而已。”
虽然她这样安慰张然熙,心里却是一沉,她知道,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广播里的话依旧没有停止,阿丘也已经跑到了广播室的门口,虽然广播室大门紧闭,他靠着门口,依旧听见了里面清晰的女声,他握紧了门把手,嘴角上扬,心想你这下跑不掉了。正想着,他一个大力,撞了进去。
“黑云下雷鸣电闪的村庄,匍匐着那单腿的野狼。”广播里渐渐传来了吟唱,苏慕歌瞪大了眼睛,只是突然声音停了下来,耳边只剩下一片喧哗。
“好了,安静。”蓝琳终于抬起话筒,虽然脸上一直挂着微笑,冷漠的目光却宣示着她的威严,“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学生会一定会在短期内抓到恶作剧的学生,并且,严惩不贷。”
最后的四个字透着凛冽的杀气,校园顿时陷入一片死寂,张然熙的小脸又白了几分,她拉着苏慕歌的袖子,声音带着哭腔,“怎么办?怎么办?”
苏慕歌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坚定地说道:“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等到蓝琳一行赶到广播室,却见到只有阿丘一个人低着脑袋,孤零零地坐在那里,蓝琳蹙眉,“人呢?”
阿丘这才抬头,举起手中的录音机,按下键盘,尖锐的小声响起,蓝琳抿着嘴,冷冷地看着它。苏慕歌这时也独自一人来到广播室,看到这一幕更加确定了心里的想法。
“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找出这个神秘少女。”很少见到蓝琳的表情竟然如此严肃,强烈的杀气自她淡蓝色的瞳仁里涌出,苏慕歌甚至听见了她指节的咔咔作响。
“等一下。”苏慕歌定了定神,走进了广播室。阿丘一见是她,不明白明明拒绝了的他的苏慕歌为什么来这里。
“我决定加入你们。但是,”就知道她一定会提出什么要求,阿丘翻了个白眼,不准备理会,只是蓝琳却注视着她,像是有意要听下去,苏慕歌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你们学生会一定要保证我的家人和然熙的安全。”
学生会已经自顾不暇,怎么可能还有人力物力满足她这个要求?阿丘想都不想就要拒绝,却被蓝琳抢先一步。
“成交。”蓝琳微微一笑,脸上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下来。
苏慕歌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放了下来,她向蓝琳伸出自己的右手,友好地笑道,“合作愉快。”
南书城的黑夜此刻才真正降临,四周的吵闹吹响了嘹亮的号角,夜色撩人,空气里浮动的不安是她撒下诱惑的网后收获的致命的果实,那些在黑夜里惴惴潜行的秘密,终于沿着剧毒的藤蔓顺着这做城市最后的哀悼缓缓地爬了上来。
在那些不见天日的角落里,令人恶心的肮脏交易渐渐蔓延,将每个人原本残缺的心灵染上各异的色彩。正如现在,苏慕歌看着眼前一大帮的人,突然明白过来,这座城市根本是没有白天的,无论是现在,还是之前,那些像毒瘤一样的人会一个接一个缠着你,一个倒下去了,便会有另一个接替他的位子,她看着他们,终于忍不住说道:“你们知道癌细胞吗?很显然你们这种文化程度是不知道这种东西的,我来告诉你们吧,因为没有粘连蛋白,他们会在你们的身体里扩散开来,把你们身体里的阻止、器官一点一点吃掉,你们知道吗?你们就像癌细胞一样,真让人恶心!”
对面的这些人智商并不高,因而听得一愣一愣的,但还是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苏慕歌上前一步,一脸的嫌弃,挑衅地看着他们。周旋不知道她怎么大变样,扯着她的袖子,不想她参和到什么危险行为之中。苏慕歌却一把甩开他,将袖子撸起来,“你们这种人,做到死,还不是就是个卖命的,整天带着一帮洗剪吹就以为自己高高在上,除了神气,你们会干什么呢?不过只是几条狗罢了。”
“你”她的话一语中的,戳中了凼麻的痛楚,她当即不干了,两手一挥,示意后面的太妹们都冲过去。阿洛后面的方脸男子看着这架势,便询问他要不要出手,阿洛嘴一歪,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笑着,“她那么爱出风头,我们何必插一脚呢?”
说罢,他松了松筋骨,看着那群人朝着苏慕歌冲过去,周旋紧张地看着她,虽然她知道苏慕歌真人不露相,只是一天没有亲眼目睹她的实力,他还是有些担心,就要挡在她的身前。哪只苏慕歌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一下就把他推到在了一边,混乱中,他看着被乱棍包裹着的苏慕歌,她似乎闭上了眼睛,嘴角甚至扬起一个轻松的笑容。
周旋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
直到那些棍子打在苏慕歌的身上的时候,有一瞬间,她想起了那一次在上海郊区废弃的工厂里,那一次的疼痛比这一次要严重得多,这次只是些棍棒而已,自己忍一忍,应该能够熬过去的吧。她这么想着,咬着牙,努力保持着清醒,有些剧烈的疼痛落在自己的膝盖上,她扶着自己淤青的手臂,不让自己倒下去,她只想维持着最后一点的尊严。
周旋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慕歌,看着她一动不动地站在自己的面前,脸上是通红的巴掌印,衣服裤子磨破,鲜血渗了出了来,她没有反抗,也没有躲避,她站在那里,忍受着一下又一下的撕心裂肺,她咬着牙,没有发出一声呻吟。好几次,他看着她几乎就要跌倒,踉跄了几下,艰难地维持着站立的姿势,尽管她整个人已经没有力气地弓着脊背,虚弱得不成样子。
“这个傻瓜。”周旋只觉得心里堵得慌,看着她的痛苦,没有能力帮她分担的耻辱感折磨着他,尽管他懂得,苏慕歌一定以为事情因她而起。她一定觉得,从头至尾,只因为自己的光芒太盛,引起了神秘少女的注意。只要她被打了,证明她其实也是软弱的,那么神秘少女就不会继续纠缠着她,也不会伤害她的朋友。她不想对别人出手,只能用这个愚蠢透顶的方式保护着她身边的人。
那么周旋,你呢?周旋问自己,你在干什么?你站在这里,看着这个你喜欢的女孩用自己的身体保护着她的朋友们,而你却什么都不能做。
“你是转学生吧,欢迎你来我们班。”
他向她伸出手,得到的却是一个笑容与接下来的无视,他的脑海里浮现着初见她时的情景,从那时起,他便开始一次一次有意无意地关注着她,看着她和阿丘顶嘴,看着她露出毫无城府的笑容,看着她面对所有的危险都表现出的临危不惧,直到现在,她忍受着接二连三的痛苦,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她的身影开始摇晃着,只是那神情却还是跟平时一样坚定,她的眼睛依旧是黑夜里一道璀璨的星光。
周旋看着她,也感觉到内心深处的异样。那种感觉,他从来没有感受到过,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变得越来越强烈,像是一团炙热的火,燃烧着他的心脏,他只觉得自己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谁也没有看见,黑夜之中,周旋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几乎把整个瞳孔染成一片血色,他的脸不再似平时那样平静,那些从未在他脸上出现的杀气此刻从每一个毛孔里透出,更神奇的是,他细小的胳膊开始变形,甚至勾勒出粗壮的肌肉的轮廓,他仿佛一下子从可爱的正太变成了威武的少年,那些被岁月雕刻的棱角逐一在身上浮现。
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他仿佛完成了某种进化,甚至是变成了一个陌生的人。
“啊!”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惊天咆哮,阿洛脸上轻浮的笑容卸了下来,他看着那个恐怖的周旋,觉得有些心悸,凼麻她们也停了下来,只是还没有等她们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有什么遮住了街角昏暗的灯光,然后便是无尽的黑暗包裹了自己,一个有一个的人倒了下去,倒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再也起不来了。
苏慕歌捂着剧痛的腹部,视线已经模糊,她仿佛看见周旋站在自己的身前,为她挡下拳头,并以瞬雷不及掩耳之势,疯狂地挥着拳头。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安心,挣扎着摸索到墙角,顺着墙壁缓缓地滑了下来。
没过多久,在周旋的强势之下,巷弄之中的所有人都倒在地上,只是周旋似乎与平时有些不同,他依然骑在阿洛的身上,手中的拳头接连不断地挥在他的身上,阿洛的求饶声渐渐变弱,直到他再也叫不声来。周旋却依然没有停止手里的动作。
苏慕歌这时终于意识到了周旋的不对劲,他似乎已经走火入魔了,她不知道再放任周旋这样下去,会有什么后果。
“周旋,不要”她用自己最后的力气朝着他吼道,说完,她便晕了过去。
因而她没有看见,眼前的周旋在听到她的声音之后,原本混沌的眼睛终于像是散了一片大雾,变得清明。他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拳头,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无边的黑夜里,唯一立着的挺拔的影子终于倒了下来,凄冷的月光终于不再吝啬,看着沦为血泊的狭窄的小巷,街角的小灯忽明忽暗地闪烁了几下,最终还是归于一片沉寂的黑暗。
远方传来鬼魅的吟唱。
“干枯的手指掐死了月亮,雪白的头颅挂在天上。”
阿丘看着外面的打斗,只觉得口感舌燥,内心的暴力因子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丢下一句,“周旋,你保护她们,我去门口守着。”说罢,就快步上前,直接就把正要破门而入的一大汉抡在地上,阿丘似乎很享受似的,一脸痛快地笑着。
阿丘护在两个女生的前面,尽管双腿打颤,还是严阵以待,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的战况。苏慕歌站在她的身后,,想起了早上苏烨对她说的,在这里,几乎所有人都抗拒不了体内的暴力基因,一定要有发泄的方式,学生会会长一方面要满足人的生理需要,一方面又要维持南书城的秩序,只能出此下策。
“周旋,你不想加入其中吗?”苏慕歌看着身边的张然熙,虽然她平时胆子有点小,此刻还是像看着美味大餐一般咽了咽口水,倒是周旋,只有额头豆大的汗水衬托着他此刻唯一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