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散的砂石之中充斥着浓郁的血腥气,无孔不入地剥夺着鼻息。
顾期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紧紧握着柳慕的手。
整个古庙都在崩塌,越来越多的巨石从顶棚落下来,地面也开始飞快地龟裂,伴随着天崩地裂一般的剧烈动荡,一条条巨大的裂缝凭空出现,仿若深不见底的深渊。而深渊底下会是什么呢,是无穷无尽的黑暗,还是有去无回的地狱?
“我俩想的一样,对吗?”
在目光相碰的瞬间,顾期急急追问着。
“对。”
柳慕当即点了点头,然后又很快移开目光,专注地在飞沙乱石之中找到一条可以通行的路,半抱着顾期的肩膀朝向龙女庙大门的方向前进着,顺带着放低语气解释。
“这只是幻境而已,虽然我解释不了幻境是怎么产生,我们又是怎么进入幻境之中的,不过有一点很显然那个柳南生有问题。他嘴上说着合作,心里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说是麻烦我们替他解决柳镇祭祀的僵局,却没有把最真实的情况说出来。表面上的那些客套话讲得好听,实则不声不响地留了后手,也难怪他的态度那么含糊。”
同样的异样顾期也感知到了,柳慕讲得轻描淡写,或许是不想给身边的女孩子太大压力。
实际上顾期比谁都清楚,他们面对的局面远比预想中的险峻很多。
那场对峙是双方揭露谜底的过程,也是将所有讳莫如深的秘密整合的过程,柳南生的话里有话并非全然是假,巫族的传说是真实的,圣女留下的可怕诅咒是真实的,在黑圣女的指引下,柳南生曾经试图去阻止巫族的轮回,却在最后彻底失败也是真实的。
真实的那一面全部都是此行的风险,而虚假的一面便是虚无缥缈的可能性。
当这场祭祀开始之后,便不可能有生还者。
柳南生需要一个人来唤醒沉寂在龙女庙的圣女,打破现实与虚幻之间的界限,以亡灵的力量驱使那一场本就不该存在的祭祀,可是这种逆天而为的计划本就是要付出代价的他分明是想让两位异乡人做替死鬼,来终结柳镇的灾难。
顾期将这些事情想得透彻,不过眼下并非抱怨的时候,她只得狠狠一咬舌.尖,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这才从诸多冲击之中找回了几分思绪,捡了重点开口。
“所以这都是假的么,我们在梦境之中?”
“这一切并非真实,却也并非全然的虚假......海市蜃楼知道吗,蜃楼中的景象都是真的,只不过时间和空间都是错误的。你可以理解为,我们身处于蜃楼之中,这座龙女庙并非我们应该看到的龙女庙,而是几年之前火灾发生之后的残骸,祭台上的大火烧起来了,悲剧才刚刚终结,就又一次开始了。巫族的祭祀并没有终止,而是以这种时空扭曲的诡异形式延续着,圣女想要把我们留在这里,成为她的陪葬品。”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虽然柳慕所说的一切都充满着不可思议的诡异,对于一个无神论者来说,不亚于天方夜谭一般的荒谬,顾期却是本能地选择了相信,甚至没有追问他为什么可以知道这些。
“没关系,你只要相信,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困局就解决了一半了.......祭祀才刚刚开始,一切都充满着变数,只要我们支撑到幻境结束,就可以回到现实之中了。”
还没等柳慕的话音落下,一块巨石从庙宇顶棚滚落下来。
砂石激起的尘埃在愈发浓郁的血腥味中,像是要把人直接熏到晕倒,地震一般强烈的震荡中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而龙女庙之外则是要淹没一切的瓢泼大雨,惨白的闪电把天幕撕裂了可怖的口子,滚滚的惊雷声更是无时无刻不在侵扰着心神。
然后便是顾期的惊呼声。
柳慕的眼底闪过了清晰可见的紧张,他看着巨石砸在顾期的腿上,被他好端端护在怀里的女孩子跌坐在地上。
殷红的血顺着她的小腿流淌下来,那张精致动人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着。对上柳慕关切的目光,顾期努力扯起唇角想要无声地表达自己没事,可是这样的安抚微乎及微,苍白的嘴唇和额角细细密密的冷汗已经说明了一切。
“顾期......”
多久没有着紧张过什么了?
柳慕来不及细想,很多事情都是到了生死选择的一瞬间,才能在电光石火之间得出答案。
就比如此刻。
无数种设想都钻进了他的脑海里,素来自诩开阔豁达的人,不止一次地开解身边的那些狐朋狗友,“感情上的事情无非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没必要对哪位姑娘太上心,怎么着人家还是天仙,除此之外别无下家了么?”
柳慕曾经言之凿凿地断言,因为情情爱爱要死不活的人都是大傻子,他且要多感受大森林里的每一朵娇花都是什么模样呢,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也不可能当大傻子。
可是现在,他忽然想通了很多事情。
如果真的在意,为什么不肯承认,没有牺牲和付出的爱还是爱么?
或者说,不正是因为曾经的不可为而为之,都能做的甘之若饴,爱意才变得更加动人了么。
顶棚裂开的缝隙越来越大,更多的石块坠落下来,整个龙女庙都快要塌陷了。巨石砸在了柳慕的背上,他却觉不出疼来,只是狠狠一咬牙,展开手臂环在了顾期的身侧,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挪开压.在女孩子腿上的石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