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意有所指的话,仅仅只是一个开场,而背后显然隐藏着更多的谜团。
央金低声的叹息破碎在静寂里,而后没有需要次仁格桑多问,她就主动解释了下去。
“格桑,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女人。”
“女人?”
“对,那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在我十岁那年。”
央金的话语声放的很缓,像是在伴随着讲述努力理清事情的全部脉络。
“我所在的部族世世代代供奉着神祗,族里的大祭司会选出十二个女孩子来侍奉神明,再选出一位圣女来跳最终的祈神舞蹈,这对于族人们来说是无上的荣耀。那十二个女孩是巫族的十二姽女,而我就是巫族的圣女,最接近神祗的人。”
次仁格桑此前不止一次地好奇过央金的身份,这么漂亮出尘的女孩子住在雪山之中,除却她是雪女,是神明的可能性之外,自然也会有个相当特别的身份,才能解释她身上的诸多谜团。只不过央金从来不提这些,次仁格桑也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问过。
而现在,由央金亲口把这些话讲了出来,次仁格桑不由得萌生出几分“果然如此”的恍悟感,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央金与自己的梦境有所关联其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他只是顺着女孩子的话想了想,当即感慨了一句。
“这听起来不是很好的事情吗?”
“没错,我曾经就是这么认为的,也一直把这当做是自己的使命。身为巫族的圣女,我乐意为神祗付出一切,包括我的生命和灵魂,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说到这里,央金低声叹了一口气,木窗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像是要把一切尽数掩埋,梦魇带来的挣扎感撕扯着次仁格桑的神经,他甚至觉得那晚的记忆都变得恍惚起来了。
“可是,在我十岁那年,即将进入神庙的前夕,我遇到了一个神秘的女人。她对巫族的事情了如指掌,像是跳脱在外看着事态脉络的神明。那个女人告诉我,巫族长此以往的祭祀源于一个骗局,我们最后并不能召唤出神明,而是成为永生的牺牲品。”
“牺牲品?”
“对,这个牺牲品有两层意思,她说十二姽女和圣女接受族人们的顶礼膜拜,宛如神明的化身,但其实只是无辜的牺牲品。我们部族十二年一次轮回,在最后的祭祀结束之后,十二姽女和圣女就会消失,然后再由新人取而代之,并以此来维系祭祀周而复始地进行下去。”
央金的眼睫微微垂着,迷惘与哀伤都被她压制了下来。
“这是巫族长此以往的习俗,族人们都以为十二年一次的祭祀是让十二姽女和圣女得以永生,她们用自己年轻而短暂的生命供奉神明,而她们留下的福泽也足以庇佑大家。巫族的族众世世代代信奉这些,可是那个女人告诉我,十二姽女和圣女不过是用生命来祭祀邪神。”
“祭祀邪神?”次仁格桑问道,
“没错,巫族的神明就是邪神,”央金的语调放得很缓,毫不掩饰其中的慎重,“换个更直接的说法就是,巫族的神女根本不会庇佑任何一个人,当年楼兰古国灭亡的真正原因,就是因为承受了神明降世时的怒火。而几百年之前巫族的分裂,其实是因为发现真相的人想要挣脱宿命带来的桎梏,从而进行的一场自救罢了。可惜在宿命面前,这场自救并无意义,巫族的祭祀还在继续,百年之前的努力失败了,真相被掩埋起来,骗局再次开始了。”
这些话实在太过颠覆,次仁格桑听得云里雾里,又不得不静下心来从中理出头绪。
央金的话就像是某种解释,让他梦境中的画面和阿爸讲述的内容更加完整了,可是完整的背后并非答案本身,而是更多晦暗不明。
“这是骗局之一,那么,第二层意思是什么?”
“如果是千年以来巫族延续的祭祀是个骗局,我们只是成为召唤邪神的工具。那么在更早的时候,在楼兰古国还未灭亡的最初,骗局就已经产生了其实,长生的秘密是真实的,只不过最初的大祭司没有说实话,她从通天塔之中窥见了秘密,却没有根据古老的预言处理,她同时培养了黑圣女和白圣女,这已经是错误的开始了。而在最后的关头,楼兰大祭司还是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她让黑圣女成为祭品,白圣女成为容器,从蜃楼之中请出了那位灭世的神祗,这才造成了现如今的死循环。”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次仁格桑心底的疑问太多,诸如“黑圣女”或者“白圣女”之类的词汇骤然钻到他的脑海,带来了全然陌生的冲击感,偏偏这些近乎于荒谬的话跟他梦境之中的画面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