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休今日回东宫还没到掌灯时分,加上如今昼稍稍长了些,他回到东宫时天还微微亮着。内侍带着未处置完的政务,随着赵元休的脚步,一并送到书房去了。
似乎是有人吩咐,崇教殿已经养成了每日晚膳多准备饭菜的习惯了,而赵元休也会到了时间就到崇教殿去。今日稍早回来,他就先在书房看了两份简报。想着待会在书房换身衣裳,就要去崇教殿了。
小福子适时推了门进来,伺候着换衣裳,禀报道:“殿下,皇后娘娘今儿来看太子妃了,还挥退了众人,据说二人说了一个时辰的话。”
换上一身碧色的长裰,赵元休自己垂着眼睛在系衣结,闻言便是心里“咯噔”一声,看似随意地问道:“可有听到她们说了什么?”
小福子摇了摇头,退后一步答道:“这个倒是没有,因为皇后娘娘挥退了众人,司琴和玉盏姑姑就在左侧间看着,故而没能听到分毫。”
赵元休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去崇教殿吧,该用膳了。对了,你去把那把琴带上。”
话中的“琴”,指的是前两天刚拿到手的前朝的一把遗琴“大圣遗音”。琴面的弧度大而厚,据说具有秀美而浑厚的气度,颇为有名。赵元休对此没有研究,也不知是否是实至名归,只听得人说成是世间仅有,于是叫人寻来。
尚衣局的人将太子成亲时穿的蟒袍婚服赶做得差不多了,遣人送到了东宫,欲让太子先试一下,若有不妥也能改一下。太子白日不在,这衣服便送到崇教殿来了。
那衣服折着放在檀木托盘上,托盘又放在寝殿门对面的柜子上,从寝殿进来,一眼就能瞧见。
赵元休便是一眼就看到大红色的蟒袍婚服,却当作没看到似的,径直走到里头去。
墨挽歌正倚坐在床榻上,靠着柔软的云枕,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在看。看得他进来,便把书倒扣放下,唤了红霞过去扶她起身。
小宫女正在把小厨房的膳食摆在桌上,仔细地将描金的碗筷摆好。
“你看什么呢?”赵元休随口问了一句,脱了外面的薄披风,顺手就拿给侍立在一边的宫女。
墨挽歌身子薄,肚子却越来越大,行走不便,就撑着红霞的手起身,再由着她给自己加件外裳。看了赵元休一眼,答道:“闲着无事,看些野史罢了。”
正史是有史官专门撰写,而野史则是些文人墨客写的,多偏于民间。野史写的不止皇家豪门贵勋,多的是一些高门间见不得人而没法扯了高义大旗遮挡的实事。
“野史看看也就是了,当不得真。你若是无事,不如本宫给你带些旧朝正史。”赵元休一边说着,就坐在了桌前。
墨挽歌摇摇头,也走到桌前坐下了,“闲着没事做罢了,以前甚少看野史,如今才有点兴趣而已。”
赵元休拿起筷子一指,就有宫女给他盛了碗炖得极烂的老鸭汤。正史野史都是随口一说而已,赵元休颔首,又道:“那你看野史,可有什么想法?”
墨挽歌慢慢喝着汤,汤见底了,放下碗才开口:“有如褒姒妲己,正史只道其红颜祸水、祸国殃民,其实不过区区女子,若真是因此亡国,那其他亡国之君又是为何?不如野史公道,并非妖精误国,而是国法不适百姓,才叫国灭罢了。”
赵元休低低笑了几声,实际上他是第一次听此言论,并非说他如何认同,只是觉得有趣而已。须臾,他止住笑意,又问:“褒姒妲己者,红颜薄命又背负骂名。听你的话,似乎不认同她们是红颜祸水?”
墨挽歌抿了抿嘴,神情认真,仿佛是夫子询问功课般,她捏着筷子,认真回道:“世道之间,女子本弱。而容颜天生,身体则是父母所赐,非自身能改。顶着绝世容颜者,若无父母兄弟能护,最易叫人惦记争夺。有如褒姒妲己,有谁能说她们便是与君王两情相悦的?或许本身不情愿,或恨绝世容颜得以伴君侧,可是最后还是背负亡国骂名,也不知上天赐下的容颜是福是祸了。”
她认真回答的模样,一板一眼的。赵元休停下动作,只看着她的脸、听着她说的话,稍有放松。
“野史则说,妲己容颜天生,是福,得君真心宠爱。与暴君共赴火海,许两情相悦。”墨挽歌说完,恍惚了一下,神色有些僵硬。
自己说这些做什么。
僵硬地抬眼一扫,赵元休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墨挽歌眉头一皱,脱口问道:“殿下这般看着我作甚?”
赵元休一手看在桌上,目光认认真真地将对方的容颜描绘的一遍,一板一眼地应道:“本宫不知褒姒妲己容貌如何绝色,可却觉得你的容貌堪与其相比。”
墨挽歌鸦青色的睫毛颤了颤,轻笑一声:“殿下莫要说胡话了,臣妾怎敢与妲己相比。这话要是传出去,可是会叫殿下的名声白玉有瑕的。”搜搜suxia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