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七天七夜。

大风雨洗去了战火，洗刷了尸体。更把云顶山上的一切血迹都抹去了。

若非亲眼看见那场战争。后来的人登上云顶山，只怕抓破了脑袋也不会相信，这里发生过一场决定整个三江行省格局走向的大战。

二十年来，从未有过之战。

天色，很晚了。

两个人缓缓出现在云顶山下，围绕着山脉不断旋转。

其中一个人穿着黑色的斗篷，把全身都裹在黑色斗篷之中。

正是鬼木。

此刻鬼木紧紧的跟在一个中年男子身后。

这中年穿着锦衣华服，身高一米八，气宇轩昂。约莫五十来岁，一身阴冷的气息。时不时蹲下来仔细查看地上的土地，落叶。

仿佛在寻找什么。

鬼木紧紧跟在身后：“青松大人。您在寻找什么？”

青松，也就是叶苍龙的三师哥。

本身也是个符箓师。

来自黔江流域府的高手。

青松道：“我在找云顶山那个符箓师留下的痕迹。区区一个云顶山就出现了这么厉害的符箓师，不得了啊。符箓师在整个黔江流域府都极其罕见。汉江出现符箓师，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我必须调查清楚。否则回去黔江流域府，我不好和符师会交代。”

鬼木道：“我明白青松大人的意思了。黔江符师会囊括黔江流域的一切符箓师。也有权决定任何一个符箓师的生死和未来。如果这个符箓师有心归顺符师会，那么符师会可以善待。如果她怀有二心，那就要尽早除掉。而如果能够由青松大人抹除这样的异徒，那就为黔江符师会立下大功了。”

青松道：“那一天的战斗我没去看。听闻那个女人调动了整个云顶山的聚灵法阵，呼唤三千雀鸣，聚合真武境级别的风水具象，压得两万讨伐联军连大气都不敢喘。最终万弘主动辞去汉江武界盟主之位，这才得以求生。这符箓师的实力，的确很强。”

鬼木道：“不瞒大人，我也一直在调查这个女符箓师。可惜，这人的身份密不透风，我到现在也没调查处任何有用的证据。”

青松道：“凌杰虽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他背后的这个女符箓师。如果不将这个女符箓师搞定，迟早会成为汉江武界的祸患。叶苍龙恐怕最终也会吃大亏。”

鬼木道：“此前叶苍龙多次登山想面见这个女符箓师，结果她一直没出面。总督多次赏赐于她，她也都没有表态。这个女人，着实神秘得很。”

青松道：“无妨，我也是符箓师，我可以通过这些蛛丝马迹，大概推测出她的实力。”

鬼木没再说话，而是静静的跟着青松，继续往前调查。

最终，青松来到了山下入口处。

这里被红盟会设下防线，巡逻严密，一旦越过防线，就会被红盟会的人给发现。

青松这时候停了下来：“红盟会的防线还真是严密啊，我们再往前的话，都可能被发现。”

鬼木道：“经过上次云顶山之战。红盟会的力量得到了根本性的扩充。在短时间内招募了一千多名新弟子。如今红盟会的弟子数量达到了两千多人，个个都是精锐高手。已经完全不亚于玄清门，明镜湖和武装盟三大门派了。况且，红盟会和汉江散修协会，狩猎协会建立了战略合作关系。加上凌杰拥有了汉江武界盟主的地位，从此以后，汉江之内，除了三大门派，再没有人可以和红盟会掰手腕了。”

青松轻笑道：“万弘估计吓破了胆，武装盟的李盟主也吓得不轻。更重要的是，连叶苍龙都对凌杰多了几分畏惧。这可不是好兆头啊。”

鬼木道：“是啊，眼下的局面不太对劲了。凌杰经过上次一战，惊天动地。打出了威风。人人都对凌杰充满了畏惧。现在的红盟会，威动四海。”

青松道：“叶苍龙这一次选择支持凌杰，多次登上云顶山看望凌杰的伤势。这是对的。现在的红盟会，谁去招惹都不会有好果子吃。叶苍龙想要在自己任期内稳住汉江武界格局。只要汉江格局稳定，就不会影响他的晋升之路。这一次让我过来，也是为了在最后半年时间里帮助叶苍龙压住场面，为叶苍龙最后的晋升铺路。”

鬼木道：“我们还上山么？”

青松道：“不上了。今天的侦查就到此为止了。不然被发现的话，那就不好了。改天等凌杰的伤势好转，我和叶苍龙亲自登山，去会一会这个符箓师。”

鬼木点头，没说话。

“走吧，回去。”青松转身离开。

鬼木最后看了一眼云顶山，将叹了口气，转身跟着青松一起走了。

……

一处房间里。

鬼木回到此处，张超恭敬的给鬼木倒茶：“老师，请用茶。”

鬼木端起茶杯，静静的喝茶，随后道：“张超，如今的局势，你怎么看？”

张超道：“经过云顶山一战，如今汉江的局面虽然表面上还维持着原来的样子，但实际上格局已经变了。波云诡谲，很难看清楚。”

鬼木点点头，道：“难在哪里？”

张超道：“红盟会强势崛起，凌杰更是成为了汉江武界的唯一的盟主。红盟会完全拥有了和三大门派抗衡的实力。加上红盟会结盟明镜湖，散修协会和狩猎协会。实力滔天，从这一点上说，武装盟和玄清门似乎都无法和红盟会抗衡。但，我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鬼木微微含笑，很满意的看着张超的分析。

张超道：“首先，云顶山之战，叶苍龙就在附近观战。他无非就是笃定凌杰被万弘击杀，所以想在万分危急之际，出手阻拦万弘。叶苍龙旗下的武理司之所以被万弘架空，不是叶苍龙实力不足。而是他身为总督，不好亲自下场和万弘决斗。而他手下的武理司又不是万弘的对手。这才被人架空了。如果真正动手，叶苍龙的实力恐怕还在万弘之上，他支持凌杰，为的就是培养一个可以下场对抗万弘的人。”

鬼木越发满意，连忙道：“不错。叶苍龙支持凌杰，不单单是为了抗衡万弘。他还有更深层次的用意。那就是希望通过凌杰来稳住整个汉江武界的局面。”

张超道：“我看未必。曾经出现了一个失控的万弘。叶苍龙只怕也不会真心的支持凌杰，让凌杰成为另外一个失控的祸害。”

鬼木微微道：“不错，叶苍龙只是在利用凌杰罢了。而凌杰自然知道这一点。这就是我觉得难以看清局面的第一点。”

顿了顿，张超道：“第二点，当日在云顶山之上，那个女符箓师明明可以诛杀万弘，诛杀凯斯龙和李盟主。就算她不想事态扩大，但至少可以杀了万弘和凯斯龙，永绝后患。可是，她没那么做，只让万弘辞去盟主之位，就放所有讨伐联军下山了。这很不正常。根据我的分析，可能有几个原因。要么，这个女符箓师没有真正调动聚灵法阵的能力，只是狐假虎威。要么，女符箓师有别的考虑，比如，他们不想诛杀万弘。为的就是留下万弘。这有一个好处，只要万弘不除，叶苍龙就必须一直依赖凌杰和红盟会。如果红盟会真的灭了万弘，狡兔死走狗烹。”

鬼木道：“我跟随青松在云顶山外调查多时，得到一个初步的结论女符箓师应该不足以调动这么庞大的聚灵法阵。她在狐假虎威。所以，她才非要万弘辞去盟主职位不可。”

张超道：“如果这样的话，那汉江武界这潭浑水就更加复杂了。红盟会在云顶山都没有绝对压制玄清门的实力。那么离开了云顶山，红盟会更加压制不住玄清门了。汉江武界的格局，并未在根本上得到改善。玄清门和武装盟的实力并未受损。只是盟主易位而已。甚至我认为武装盟和玄清门的底牌都没拿出来。”

“底牌未出？你怎么断定的？”鬼木喝着茶水，喃喃自语道。

张超道：“当初万弘和凌杰对战到最关键的时刻，我们所有人都认为万弘要被风孔雀击杀了。但凯斯龙却并未出手帮助万弘。这足以说明，凯斯龙和万弘还有底牌。否则，以当时的情况，凯斯龙必定会出手阻拦凌杰。”

鬼木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点头道：“说的对。如今汉江的格局，仍旧波云诡谲。复杂的很。万弘原本凭借武界盟主的名号，力压行省武界，隐约要成为一个失控的大佬。现在这股气焰已经被红盟会压制了。整个秩序再次制衡。短时间内，怕是没有一个门派可以脱颖而出，力压整个行省武界了。你觉得，下一个可以力压行省武界的门派，会是谁呢？”

张超道：“从现在表面上的势头来看，红盟会拿下盟主地位，似乎胜算最大。但玄清门根基未损，仍旧还有崛起的希望。未来的霸主，就在这两个门派之中诞生。”

鬼木道：“是啊，叶苍龙的任期就要到了，他不会在意汉江武界的争端，只要格局稳定就好。接下来的半年，是汉江武界最稳定的时候，也是汉江武界最惨烈的时候。我们直属省府，不必着急站队就是了。”

张超道：“老师英明。”

……

大雨倾盆。

各大门派都谨小慎微，取消一切公开的活动。

他们在静静的等待。

这种宁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玄清门内。

凯斯龙，万弘和张晓龙三人聚在一起。

万弘身上还有伤，但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坐在位置上喝茶。

张晓龙道：“掌门，我们已经取消了十几个大型的对外活动。如今所有玄清门弟子都龟缩在玄清门内，极少出门。外面对我们的议论很大。我们再不对外发声的话，只怕对我们的名声会造成重创。”

“咳！”

万弘咳嗽一声，道：“都这个时候了，我们还能在乎名声么。我们的名声受损的还不够多么。当务之急，不是我们要做什么。而是要看红盟会要做什么。”

张晓龙道：“难道我们就要干等着红盟会的下一步行动？”

万弘道：“不错，我们要等凌杰伤势恢复后发布的第一道盟主令。”

张晓龙道：“第一道盟主令？”

万弘点头道：“不错。任何一个盟主上任，第一道盟主令都格外重要。代表着新任盟主的意志和态度。当初我上任盟主的时候，第一道盟主令就是安抚人心，设立汉江圣武院，囊括八方英才。我的第二道盟主令，是裁撤武理司，推动汉江武界公约通过，彻底废除了武理司。我的第三道盟主令，是组建讨伐联军，踏平云顶山。我的第四道盟主令，就是辞任。四道盟主令，成败过半。说起来也是个笑话。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如今凌杰如愿以偿的成为了汉江盟主。他一定迫不及待的要发布第一道盟主令。这道盟主令，关系重大，而且在原则上，我们玄清门都不能公开违抗。”

张晓龙道：“我明白了，掌门是担心凌杰的第一道盟主令，会争对我玄清门。甚至讨伐我玄清门。”

万弘点点头：“讨伐到不一定，要是他想灭我们，在云顶山就可以灭。他没这么做，是因为想留着我们。但，针对我们是肯定的。”

张晓龙道：“难道我们就一直这么被动么？”

万弘苦笑道：“现在我们还有主动权么？没了。”

张晓龙忽然感到万分哀鸣。

玄清门，已经没落至此了么？

万弘道：“张晓龙，我现在命令你为玄清门少掌门。你去外面稳住人心，给大家多发放修行资源，确保弟子们人心不散。”

“多谢掌门！”张晓龙激动的跪在地上叩首感谢。

这个职位，他做梦都想得到。

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了。

张晓龙急急忙忙的离开，前往安抚人心。

万弘这才松了口气，把茶杯换成酒杯，自顾自的喝起酒来。

万弘很少喝酒。

凯斯龙在一旁坐着，微微道：“万弘，其实也不必着急。我玄清门传承两百年，积累下的实力远非外人可以想象。有些东西，之所以不能用，只不过是因为怕被人知道了，影响我玄清门的名声。可如果到了不必在意名声的时候，我们也不必有任何保留。这个时候的玄清门，才最可怕。”

万弘道：“我知道，我不慌。只是觉得我这个掌门做的真窝囊。我开始有点理解我师父青云真人了。当初他忽然辞去掌门和盟主之位，让我继承掌门。我当时还纳闷，现在，我开始有点明白了。”

凯斯龙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