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珠站在客栈门首的桂花树旁,再一次转头向门内张望,自在心里嘀咕个不停:这孟小娘子怎么还不出来?别是悄悄从后门走了罢?正犹豫要不要进去看看,怀抱着两个大包袱的孟九适时走进他的视野中。
要说潘珠这人脾气真有些古怪。方才左等右等不见孟九出来的时候他心里头那个忐忑不安就像是有几百只蚂蚁在啃食他的心一样,这会子见到了孟九,却又像个小媳妇似的扭捏起来,慌忙忙别过脸,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
孟九走出来,一眼望见他脚边散落着几片桂花树叶,便知道潘二爷其实早等得不耐烦了。这又何必?孟九轻轻摇一摇头,她来拿行李,本就没有打算教人帮忙,谁知潘珠一路尾随了她过来。她知道他是因为早晨的事情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才想向她示好,但他又想帮忙又拉不下脸面的别扭劲真叫她为难。
孟九轻叹一声,打破尴尬道:“我还要往常家去,潘二爷若是顺路,不妨搭把手?”
潘珠悄悄松了口气,这才转身望向孟九,故作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嘴上发问,人已自觉地走上前替孟九提了包袱,犹自嘴硬道:“也罢!今早我冒撞了你,如今帮你提包袱,也算两清了罢!”
孟九微笑称是。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常家去。
却说衙门里把滕郎中和王尼姑的恶行列了一张告示张贴出来,一个乡民正巧经过头一个看见了告示,真是活了半辈子也没听说过这样的奇闻,忙回去告诉家人来看,一传十十传百,不出一个时辰,满城百姓都知道杨枝庵的王尼姑勾结游方郎中设计奸/污了潘娘子。不少百姓跑去看告示,把一片地方围得水泄不通。
潘珠和孟九还不知道这件事,但也觉得一路走来有不少人在他们身后指指点点,心里正在猜疑,忽听旁边茶水摊子上有一个戴绍兴乌毡帽的阴阳怪气道:“苍蝇不盯无缝的蛋,怎么旁人去都好生生的,只她出事了?想是她丈夫久不回家,她自己耐不住寂寞,搔首弄姿言行轻浮,与那郎中彼此有意了,故意教那王姑子做个牵头,要在她庵里通/奸。”
说话这人的是本府的一个童生,名作柳大昌,四五十岁的年纪了,还不曾进学。每回考试,也不知作得都是什么狗屁文章,偏他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从来只向人诉苦怀才不遇。他这人又迂腐古板,第一个看不起女人,从前在家里把一个老婆使唤得牛马一样,整日非打即骂,比猪狗还不如,他老婆忍受不了终于有一天跟一个货郎跑了。他又不说自己虐待,只骂老婆水/性/杨/花,从此视天下女子都一般淫/荡。他平时在家闭门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今日是一个朋友约他出来吃茶才听说了潘娘子的事情,这又教他想起自己老婆来,登时怒火中烧,也不顾潘娘子的事究竟是个什么经过,只管吹胡子瞪眼睛,掀嘴皮子放/屁。
潘珠眼皮一跳,立刻听出他说的是姐姐的事,顿时勃然大怒,丢下包袱,冲过去把柳大昌一把揪住,喝问道:“你说什么?”
柳大昌其人色厉胆薄贪生怕死,一向只在嘴上逞英雄,这时陡然被人揪住衣领提起来,早吓得面无人色。他不认得潘珠,再想不到来人就是潘娘子的弟弟,更不知道自己祸从口出了,还道:“是、是哪位英雄好汉?坐、坐下来吃杯茶么?”
潘珠黑着脸,一拳打落他头上毡帽,咬牙切齿道:“我让你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第二earz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