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远自幼一直被老夫人教导,无论是学识还是君子立德,都深受其影响。
也没少受罚。
他那根被磨的锃亮的教鞭,正是母亲交给他的。
自幼犯错时,他曾经被那根教鞭打过,现在才成了他教育学生的育人之器。
对老夫人,他是七分尊敬三分惧怕。
老夫人蓦然开口:“跪下,老身有事要同你分解。”
顾明远起身,撩袍跪下。
“母亲请讲。”
老夫人声音缓缓,“你为官二十几载,一品大官,重担在身,是国之栋梁,自有一套做事待人的法子,我年老体迈,你亲母又在府里住着,莫说是正经婆婆,我连个正经嫡母都算不上,自是管不住人心的,更别提人心所向了,呵!”
顾明远一听就慌了,“母亲,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啊,您培育儿子几十年,在儿子心里,您不仅儿子的嫡母,更是儿子的亲母,您说这话……不是折煞儿子吗?”
老夫人道:“既然明远话说至此,那老身便托大,再同你说上一说今日这遭事情,你若是愿意听上一听,便听,若是不愿听,左耳听右耳出,老身也不敢多说些什么。”
顾明远依旧跪在地上,拱手道:“谨听母亲教诲。”
芳姑进来,为老夫人递上一盏盖碗茶,便退到外厅。
老夫人捧着盖碗茶,不徐不疾的浅饮了一小口,润了润喉咙,这才道:“今日一事,你有两错,这第一错,还算是轻的,十几年我也是瞧惯了的。”
话说一半,老夫人顿了顿,再次开口,声音带了几分严厉,“你不分青红皂白便当众训斥嫡长女,初月原本是一番好意,哪知却在未做错的情况下便受了你一通教训,一边是庶母娘家兄长的孙女,一边是自己的嫡长女,你爱屋及乌,我也不说些什么,可也不能如此厚此薄彼,当众硬生生将无错嫡长女训骂至哭,幸亏月儿知礼懂事,若是放在别人身上,加之秋桑一事所受委屈,你们早晚要父女离心!”
老夫人所言句句戳到了顾明远心里。
他长叹道:“初月先前的行事作风实在是让儿子印象深刻,今日姨娘又心疾突犯,这才胡乱猜想,此事是儿子一时气急,欠佳考虑,冤枉了初月。”
老夫人掀着丹凤眸瞧他,“可是在菡萏堂又听谁说了些什么?”
顾明远将姨娘同他说的话简练的说了一遍,惆怅不已。
老夫人闻言没说话,抬手示意,芳姑小心扶着老夫人换了个姿势坐着。
换了个姿势,老夫人挑眉轻笑,仿佛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
顾明远不解,觉得母亲对姨娘还是心存芥蒂。
“母亲,您这是……”
老夫人道:“没什么,只觉得有些好笑罢了,文姨娘是农户女出身,诸事不知,难道你也不知吗?”
顾明远皱眉,“母亲,儿子着实不懂。”
“东齐权贵之家放眼望去,有哪个妾室能活的像是文氏这般滋润?多数都是老主君去了时,愿或不愿皆也随着去了,文氏单独立院,每季衣衫首饰也没亏了她的,在都城……莫说是都城,放眼全东齐也算是独树一帜了,可她呢?”
“张口闭口就是这人瞧不上她那人薄待了她,我实在没法子了,不如明远你来给我这老婆子出出主意,莫不是唯有我将这正室夫人的位置让了她,她才算是被人瞧在眼里?”
顾明远双手握拳,低头不敢看母亲的眼睛,他自是知晓其中道理。
是了,这些年因为他的纵容,早就乱了伦理章法了,正如母亲所说,随意哪个权贵之家拎出来看看,又有哪个妾室能得如此待遇?
他的纵容,母亲的仁慈,文姨娘这些年的吃穿用度比之藏玉阁都是不差的,当真是独一份。
见顾明远似是将话听了进去,老夫人语气也软了几分,“若是唯有老婆子我将正室夫人让了出来,才能让文氏顾及你多年的孝顺情分,那我即日便搬回忠勇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