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片遮掩在风雪中的山脉清晰呈现在眼前时,吴良这才发现已经离邙城很远很远了,那些往年边境生涯的经历随着他地远去而清晰呈现!
他的记忆里是一望无际的汹涌兽潮,是那边境城墙上的鲜血淋漓,是兽潮过后的呜咽哭声,是满城的素缟白绸。
车轮碾压着雪地,在雪地上勾勒下延伸向远处的痕迹,很快又给厚重飞雪重新淹没。
相较于少年的沉默,另外车厢内身穿华贵狐裘的女子脸色如同车厢外寒雪般冷淡,随着那座以死亡为代名词的山脉越来越近,她的神情也愈发冰冷。
车帘被寒风掀起一角,风霜灌入本就没有多少温度的车厢,她微微眯起眼望向车队的前方,没来由看到擦肩而过的车厢里,那个叫做吴良的少年正在眺望远方,风雪之下的这张脸庞显得格外干净,但作为带路人却始终窝在车厢里,无论如何都很难引起她好感!
而当看到对方车厢里的下一幕时,原本便显得异常冷漠的她更加神情冰冷。
那个身形消瘦的小丫头端起瓦罐,捏着鼻子仰头一饮而尽,虽然看不清的她的神情,但能够感受到她非常难受。
就在这时,车队缓缓停下,这是进山前的最后一夜休整,少年将绵衫裹得严严实实,看了一眼天色,跑到车队前方提出一些异议。
扎营该朝何方,选址该在何处,只是一些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建议,但离开邙城的数日里,一路上的经历都无比验证他所说的正确性,无论是从安全防范还是便于撤退个个角度来说,都无懈可击。
随行而来的边军士卒,本有些瞧不起小小邙城的少年,但现在对他却是有着由衷的佩服。
随着寥寥青烟升起,预示着最后一个平静的夜晚已经到来,在篝火下,不应该这么快融入进来的少年跟边军士卒打成一片。
抱着酒坛肆意畅饮的少年大概是有了微醺醉意,将整个身体都依靠在身侧小丫头瘦弱肩膀上。
于是默默承受一切的七七,便显得格外艰难!
看到这一切,贵人那张脸庞上的冷漠更凝霜得厉害,微微蹙眉示意身旁侍卫去唤那家伙过来。
她虽然承认,那个叫做吴良的少年确实有些能耐,可这天下像他那样空有满腔报复而无施展之处的人不要太多,再惊艳的人物,她都见过,可又能如何?
若不是她来到邙城,那么这个少年注定是要一辈子埋没在小小的城池里蹉跎一生,所以他难道不该对她抱有某种特殊的敬意?
将满脸醉意的少年料到一边,她走到唯唯诺诺的下丫头身侧,拉起她的手不由得眉头更是紧缩。
这只生满冻疮的小手,是得承受多少不该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辛勤劳作?
七七小心翼翼缩了缩手,往后倒退了半步!悄悄朝着吴良看了一眼,等到他示意后,才没有一退再退!
微有醉意的吴良好不容易捋清唇齿,朝着贵人微笑着拱手行礼!
贵人没有看他,只是淡然说道:“不需要多此一举,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对你另眼相看,所以不用套近乎。我知道进山前你已经得到青云宗的引荐信物,像你这种外表温和,但骨子里却是充满着对利益追逐的性子,让人厌恶。”
没有任何情绪波澜的语气,将此时足够严寒的风雪渲染得更加凉薄,这位天然流露出居高临下气质的女子,仅仅只是只言片语便将那份独属于上位者的傲气显露无疑。
被如此冷嘲热讽的吴良一如既往满脸微笑,这倒不是他刻意伪装,而是因为那莫名其妙缔结契约的进度,当知道眼前这位身形恐怖的女子对他由衷厌恶后,便没来由的松了口气。
一想到会要跟她缔结契约,这几乎成了吴良夜不能寐的恐惧根源啊!
她皱了皱眉,对这张笑脸很不喜欢。
吴良只能苦笑着离开,转身向着篝火走去。
不受待见自然就没有必要留下来碍眼,但很受待见的小丫头便不出意外得要留下来陪着那位贵人说话,主仆二人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待遇。
蹲在火堆旁嚼着生硬大饼的吴良半点没有落寞,望着远处山脉蓦然心境开阔,哼哼唧唧起来。
啊!大山你是那么大。
啊!白雪你是那么白。。。
。。。
深夜,七七披着件狐裘走回来。吴良看到后将脏手使劲在雪地里擦了擦,然后才小心翼翼伸手揉捏狐裘,忍不住咋舌不已。
城主大人那件视若传家宝的灰裘都花费了他大半年积蓄才买来,那么这件无论是品相还是质感都要高出一大截的狐裘该得多有价值?
望着狐裘恍惚见到了雪花花的银子,吴良瞪大眼睛:“啧啧,果然是宰相门房,亲王贵客,这随随便便赐下来的狐裘抵得上我们在邙城拼死拼活大半辈子了!”
俗话都说无功不受禄,吴良立马警觉起来,皱着眉头问道:“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比如说你家少爷是王八蛋,你可千万别上当,那种体重三百斤的娘们一看就是常年缺爱,所以内心深处保不准已经恶毒到什么地步。”
“不至于吧!”七七半信半疑。
“什么时候连少爷的话都不信了?该打!”吴良佯怒过后,皱眉问道:“这几天除去骂我不是东西外,就没有聊点别的?”
七七挨着他坐下,将下巴枕在膝盖上仔细回想着,经过很长时间的回忆后,小声说道:“除去劝我离你远点外,好像还说了些别的,不过我不怎么能听得懂,但少爷知道的。。。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听到这句话,吴良感到莫大的满足,撇头望向远处火光下的帐篷,心情大好,说道:“往后她再送你什么,记得都收下来,有多少要多少,这是借用你的酬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