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身影便已闪出了门外。
常将军面色缓和了些:“呵,这兔崽子。”
“父亲,是儿子鲁莽,许副官只是传达……”
“罢了罢了,这儿没外人,你我父子,不需跪着。你管教得极好,为父很是欣慰。”常将军摆手道。
常子锡恭敬起身。
常将军叹了口气,说:“对岸的怨灵之乱,关系到天下苍生,不可不救。子锡,你没做错。”
“父亲,那日援救实在因为情况紧急,我这边已然整兵待戈,即便陆将军不允婚,救援我还是会去的。只是,我与那陆姑娘关系本就处在水深火热之中,陆姑娘已然收了心,一心待着想嫁予那熬战。恰逢暴乱,陆将军心急如焚,愿意允以婚约。儿子顺水推舟,并非全然是趁火打劫。”
“为父知你野心绝不止这黄泉境内,你一向怜悯天下苍生,我如何不清楚。但愿,你日后对得起亲手绘制出的这张图,对得起这图里存在的每一位生灵。我老了,没有那么高阔的理想,当年为了同你母亲的少年情分,已与天帝产生了隔阂,如今为父依然不悔。你与那陆府,原本是桩再好不过的姻缘。可是我太知你与那陆成明的心性,日后这忘川两岸少不得血雨腥风。”常将军的视线依然落在那副疆域图上,语重心长道,“你说,届时她一个姑娘家参杂在内,你让她该如何自处?当年退婚,其实倒也是极好的。”
常子锡低着头,不发一言。
常将军叹了口气:“我如何不知,当日退婚时你便不舍。那陆家的姑娘我瞧着也确实并非普通妇人之辈。日后若能全心辅佐你自然最好,可若是生出嫌隙,她定也不像那寻常女子三言两语便可哄好。”
常子锡低眉道:“她若是那寻常女子,我定不会要娶回家了,常府后院,本就最不缺女子。”
常将军横眉一竖:“常子锡,你真当我与你母亲日夜不分么?那常府后院,别人不知,我还不知么。”
“儿子着实不敢。”
“着实不敢?那东海嫡公主你往后院里安置,意欲如何?真当我不知?那可是东海龙王的心尖尖,你当真觉得可以如其他侍妾一般对待?当年你就惹怒了东海龙王,心尖上的肉被你伤了一次,如今你还想……常子锡,你的一盘大棋下到最后,可别把自己给下到死胡同里去了!”
“霜儿自是与其他女子不同。”
常将军轻哼了一声:“不同?我可没瞧着什么不同来。只是我原本以为你头脑清醒了,娶了那东海龙宫嫡公主好生过着日子,生个一儿半女,正不正妻,嫡不嫡子我与你娘原也不在乎。至于,这忘川两岸其余事宜,你可缓缓图矣。如今,你又这般……”
“父亲,儿子如今头脑依旧清醒。”
“清醒?五百年前,你为了那……差点失了理智,足足费了两百年的时间才清醒过来。子锡,我知你不易。这陆姑娘难得是你相中的,又有婚约,执意要娶回家也未尝不可。只是,婚姻乃人生大事,容不得半点龃龉,成婚后便坦诚以待,万不可借着婚姻的由头架起你日后跨过对岸的桥梁。”
常子锡抬眼瞧着父亲,坚定道:“我与对岸的纠葛自是不会将她牵扯进来!”
常将军笑着摇头道:“一面是父兄,一面是夫君,她如何能将自己摘干净?若无情便好。可我瞧你俩……”
“总会有万全之策。”
“何来的万全之策?你可考虑清楚?一旦成婚,你若不想伤她,那黄泉彼岸便不是你轻易能碰的。”
“父亲,我也有我的私心,我不愿放弃那黄泉彼岸,却也不愿她嫁予旁人。”
父亲最后走的时候,只丢下一句话来:这是条漫漫长路,要么收起自己的野心,要么收起自己的心。
常子锡突然记起陆珠莎那张怒目圆瞪的红脸来,心微微一动,随即,凝神低咳了一声。
许副官轻声推门而入。
“许沧平,奈何桥头今日真有商贩闹事?”
许副官低头不语。
“放肆!”
许副官今儿个像是跪得多了,立即又跪了下去,速度、姿势都标准极了:“是我暗中提前通知的近侍,勿怪他们。少将,我并非怕将军罚我,我只是猜想将军定是有些话要单独嘱咐您。”
“沧平,父亲他日但凡一查,便清楚明了。他不问世事,并不是不知,是不愿!我与他虽为父子,但削兵夺权这般事宜还是要忌讳的。以后尔等小把戏,严禁在我们父子这儿上演!”
“是!”
“起来吧。”常子锡拧了拧眉,拾起桌上的册子,“明日一早,你将这份册子同那婚书亲自送去冥王陆府。”
许沧平答应着退出门去。
兵临堂外已然暗黑一片,夜真的深了,奈何桥如今终究是如愿送了出去。
许沧平抬手抹了抹额,如今婚期近在眉睫了,明日起,他就得去忙活少将布置的诸多事宜了。
他再眼拙,也是瞧得出少将眼底的欣喜来的。
上一次,上一次他这般欣喜,是在东海龙宫。
一晃,五百年就过去了……
那名常少将愿意以奈何为聘的陆姑娘,定是与其他女子不同罢。
但愿,婚礼那几日,会是个好天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