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入亥时三刻,日神君从兵临堂的前厅里退了出来,汗如雨下。刚被汗浸湿透的身子,迎着忘川河畔的风一醒,抑制不住抖得跟筛子似的。
他裹了裹军袍,这风,何时变得如此凛冽刺骨。
刚刚,问完所有的话,常将军的脸阴沉得恨不得都快要射出冰锥子来了。他生怕但凡将军的眉一动,自个儿即刻就会当场殒了命。
他反复推敲回忆着到底是自己哪一句回答,惹得他怒火中烧起来。
那枚血色的扳指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一个月前,常将军不过从奈何桥头寻常路过,随即便紧盯着夜神君的胸口。
不一下,眼一花,那枚血扳指就自夜神君的衣襟内滚落了出来。
然后得亏了孟婆作证,才保住了夜神君项上那颗脑袋。
不出一日,便是常将军收了那血扳指的主人钱姑娘入府。
这会儿不出一月,常将军又破例差他来问孟小川事宜。
他当值不久,对孟小川这姑娘了解自是不多,只知她成日里在奈河桥头盘旋,做起生意来拼命得很。
其余还有什么特殊性,那便是常将军的未婚妻陆小姐对她一见如故,孟婆一直很待见她罢。
看样子常将军的风流自当不是传说了,只是像孟小川那般山村黄毛野丫头,常将军也能瞧得上?
不过,那丫头性格倒是喜庆泼辣极了。
一想到孟小川那抹得乱七八糟的一张脸,日神君就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儿来。
奈何桥上来来往往这许许多多的神、鬼、商、兵,大约也只有孟小川了,只有她才正儿八经地把自己装束成鬼的样子来。
想必也是名纯粹的姑娘。
大抵是性子好的女鬼亦不可多得罢,反正常将军府上那满后院的美眷,着实也不差这一个两个姑娘吃食的。
没几步路程便到了奈何桥头,瞧着夜神君那一张熟悉的扑克脸,日神君当即敛了笑。
一醒脑,突觉不安了起来,那常将军可不是为得一两名侍妾破军例之人。
孟小川那小妮子到底为何方神圣?
这无日无夜的灰白天色又暗了些许,像是掺了墨似的。
时间如同忘川那奔腾在血浪里的亡灵,便是在这灰白与灰暗的转换间流逝去的。
已是灰暗良久,钱姑娘安静的坐在桌前,读着一本晦涩难懂的修灵书,刚有些困意,便听见推门的声响,抬头一瞧,呀!是常将军!
她立即放下书,娇颜含笑着迎了上去。
常子锡瞧着那一脸掩不住的惊喜,眸色暗了暗,随即淡色吩咐桌旁斟茶的丫头:“我和钱姑娘有几件事要商谈,你且先退下吧。”
丫头一脸了然的退出了门去。
“你在门外候着,我只待片刻即走。”常子锡对着已走至门外的身影补充道。
屋子里点着一盏琉璃灯,灯上罩着一顶镂空的芙蓉灯罩,显得整间屋子光阴交错。暖黄色的灯影印着对面那张脸,眉色眼影淡如画,确实与她有几分相似。
不知不觉在这儿待了大半个时辰了,常子锡研判着对面钱多多的神色,除了有几分悲色,神情倒坦荡得很。他确定她与日神君的阐述并无出入,明显这姑娘并未有所隐瞒。
“你的意思是,那名叫做孟小川的女鬼商在这儿已经几百年了,稍一调查便知,她专替人了结凡世间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