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谏男接过了金帖,扫了一眼就丢在了茶几上。他还打算喝酒,伸手,又缩回。
奎木狼则又是举起酒壶喝了两口,犹豫几隙,还是开了口,问:“殿下可是油灯将尽?”
听到这话,朱谏男眼睑微微一动,一旁的雷牛也是不由测目看了过来,隐隐散出了杀气。
奎木狼却是冲着雷牛呵呵一笑,随后道:“这位兄弟,不必这般针对。殿下,贫道劝你心里先有所准备……”
朱谏男不明白奎木狼这话,可随后这狼牙面甲的道人给了他答案。奎木狼缓缓揭下了脸上的狼牙面甲,露出那张可怖的脸。
看到这张脸,不说朱谏男,连雷牛也是倒吸了口凉皮,眉头微皱。
奎木狼的脸已如怪物一般,眼睛周边的皮肤已经剥离,血红一片,鼻子好似一刀切除,只剩两个小孔,那张嘴也是上下唇各少了一半。
毁容至此,人不死,也是命大。
看到二人表情,奎木狼哈哈大笑,随后又是将狼牙面甲缓缓戴上。这张脸,的确吓人,就连他自己也不敢揭下面甲去照铜镜。
朱谏男稳住了心神,眼神之中多了防备,语气些许冰冷,问:“先生何意?”
他没有问奎木狼为何会这般模样,问的却是先生何意。
意思已经这般明白,这世子殿下还作无知状,奎木狼也是觉得有趣。
这狼牙面甲遮盖住了他的表情,不知是悲是喜,是笑是怒。
“殿下,你我,或许是这世上最后的异类。”
回答朱谏男的唯有这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一句,朱谏男睁大了眼,语气之中已有愤怒同杀意,问:“先生做了什么?”
奎木狼呵呵一笑,也不隐瞒,道:“贫道一生太多杀孽,油尽灯枯之前再行几分杀戮,只为积些阴德。黄门为我道门之耻,贫道不过替天行杀伐之事。”
“所以,先生去黑山屠戮了?”
话匣子已经打开,可听到黑山二字,奎木狼却是皱眉,疑惑。
“黑山为何地?”
听到奎木狼这般问,朱谏男却是眉头微微舒展,若只是黄门被屠,黑山无恙,局势倒也不算不可挽回。
“先生说你我或许是这世上最后的异类,先生是一人之力屠尽黄门?若如此,先生又是如何变成这般模样?”
奎木狼表情苦涩,好在狼牙面甲遮挡,这二人看不到。
“道门求无为,贫道有事未尽,所为也是逆天而为。”
朱谏男哈哈大笑,眼神犀利,又有些轻蔑,听他道:“所以,先生也不必自恃清高,你我,不过同类。”
奎木狼未反驳,因为这世子殿下所言,的确不假。
“殿下又是何求?”
朱谏男不由双手负后腰,头微仰,看向已经暗下的长空。他的眼神微微空洞,面无表情,似沉思。他开了口,语气之中满满哀愁。
“本王心中无大义,不求天下太平,盛世安康。本王只求,朱家的这一亩三分地,万世之后,薪火依旧。”
不求天下太平,盛世安康,却求自家封地万代承袭。
有趣,有趣啊。
“可在贫道看来,殿下手段,与屠夫无异。”
“屠夫?哈哈哈,杀一人为罪,杀十人为寇,可是啊,杀万人,为雄!本王无意争雄,自不会杀这般多的人。先生可清楚,有人虽不曾有过,可他们的存在就是一种罪。大丈夫行事,如何能因情感二字而软弱?”
奎木狼摇了摇头,道:“贫道此次前来,非与殿下论道。殿下所为,也难祸及贫道周身之人。同为油将尽,灯将枯之人,只是可怜殿下所为。”
语落,朱谏男换了脸色,愤怒而威严,那隐而不发的王者霸气自这病鬼身上散出。奎木狼也好,雷牛也好,竟有那么一瞬,觉得呼吸困难。
“蛟游天地,不为成龙。莫不是护住自己这小小一渊,也是过?”
话虽不假,终究二人身份差异,立场不同,难言对错。
“和大怨,必有馀怨,安可以为善?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于人。有德司契,无德司彻。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话至此,奎木狼也不打算继续停留,自顾自离去。
看着这道人离去背影,朱谏男竟觉得有些落寞。他叹了口气,原本红润精神奕奕的脸色,也开始血色淡去,好似失去了生机。
朱谏男觉得有些乏力,又躺坐回了藤椅,随后望着天,发呆。过了许久,这临城的世子殿下有感而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一问对与错?小雷,还有多少?”
雷牛沉默几隙,才缓缓开口:“三。”
听到这个数字,朱谏男的眼神之中流露了苦涩同无奈,隐隐还是不舍同不甘。可到了最后,眼神变得清澈,温柔。
他转过头,看向了这忻都汉子,问:“小雷,你可愿意护一诺一生?”
果不其然,问再多遍,终究是同一个答案。这忻都汉子,终究还是摇头拒绝,这般干脆。
“也好,这些年的确也苦了你,以后你就去做你想做的。如果哪日想回来,就回来吧。”
随后主仆均是沉默,二人两两不语。
这一次打破平静的,却是雷牛,他问:“可要去见一下殿下?”
这雷牛口中的殿下,自然不是指他朱谏男。朱谏男又是沉默有顷,最后却是点了点头。
“趁时间还有,不如就现在吧。”
夜已至,还未深,金陵城已经阖上的城门打开,三匹非凡骏马拖着一辆样式普通的马车踏尘离去。
一路驱车,丑时将近,马车停在了寒山寺的山脚。搜读电子书sux